<附註>股神(第十章)之6, 有許多很精彩, 很有深度的回應. 請讀者們不要錯過.
<股神>下一章, (第十一章), 將為完結篇. 請大家板凳還不要拿走,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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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甲板上,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
船身顛簸搖擺,我雙手緊緊握著桅桿. 海浪一波比一波強大, 拍打到船上來, 船身歪斜得很厲害, 我彎著膝蓋, 勉強維持身體的平衡.
遠處天際有一團烏雲. 灰黑裡透露出邪惡的暗紫光芒.
它一直跟著我們.

那是一股邪惡的能量.它正朝我們的方向擴大, 眼看著這艘船就要被牠吞噬.狂風暴雨, 驚濤駭浪. 我被海浪拍打得站都站不穩. 全身都濕透了, 滿臉都是海水.
然後我看到唐大偉在船艙裡, 正試圖往甲板上爬. 突然咖喳一聲, 他的頭被卡在甲板上. 頭顱斷了, 頸子以下的身體, 往船艙底部掉落....

我淒厲的大聲慘叫, 猛然從床上坐起, 驚嚇醒來時, 已是一身冷汗.
我這一生, 從來沒有作過比那更驚悚的夢.
人說夢裡有水是凶相. 我夢到的則是一片汪洋.
大偉斷頭的那一幕, 讓我心神不安.

後來我才明白,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夢. 這是我的第六感, 偵測到步步逼近的凶險.意諦在我的夢裡跑出來, 試圖告訴我, 危險逼近了.

但當時我自己解釋, 是跌跌不休的股市引起的耽憂, 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罷了.

我那時還想, 唐大偉的"斷頭", 是否意味著要我賣出所有的NUFO股票呢?
但是連那想法也被我否絕了. NUFO 公司的銀行存款就有$5 元. 而它那天的股價只有$4元. 從基本面來看, 這是買, 怎麼可以賣呢?

那斯達克指數, 在連跌了八天 以後, 當天又大跌5%.
我抵達唐大偉在曼哈頓公寓的那天, NUFO已經跌破了新低點, 剩下$3元了.
面對這無休無止的跌勢,連我這個職業股市老手, 都不由得心頭發毛.

我想起大偉一再說的, " 有人在賣空. 而且是不分產業, 不計公司. "
那句話一直壓在我的心頭.
是什麼樣的黑暗勢力在不斷的賣空呢?
但是唐大偉也想不透.
而且他已經退出股市, 也不如以往那麼認真了.

他下星期就要和詩曼莎相偕去巴黎了.
然後有三個月的時間, 他會飄泊於一個接一個陌生的城市之間.

但是啟程之前, 他必須先去舊金山灣區一趟.
小琪就住在那裡.
也許, 在他的內心深處, 也已預感到永遠的分離?
所以他不能不做這最後的一次回顧?

那日清晨六點, 紐約市的天空仍然泛著一片魚肚白.‥
'由於街道上還沒有太多行人和車子, 我們很快就進入林肯隧道, 順著紐澤西高速公路一路往南, 看來七點鐘不到, 就可抵達紐華克國際機場了.

我偏過頭, 看一眼身旁的大偉. 頭髮梳得整齊乾淨，瘦尖的下巴，緊閉的嘴唇，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沈著冷靜. 是的, 就像我第一次在Charles Schwab 看到他時的那個模樣. 只是髮鬢多了一些灰白.

'我如果沒有捲入六四, 今天就是和小琪在一起了!" 他曾經感嘆過. 但那是命運. 在股市叱剎風雲這麼些年, 他最明白命運了, 然而講到一生的最愛, 仍不免唏噓.
" 如果我不去華爾街, 直接搬去加州就好了!" 因為他去了華爾街, 多耽擱了一年. 小琪就在那時遇見趙萬, 後來就結婚了.

一天前我告訴他, 我這次來紐約以前, 和小琪見面的情形. 他很仔細的問了所有細節. 小琪說的話, 他要我一遍又一遍的重覆, 小琪的遣詞用字, 聲調的抑揚頓挫, 都問得清清楚楚, 唯恐遺露了任何詢息. 之後不久, 他就起了要去舊金山的念頭.

我記不清楚, 那飛機航班是怎麼決定的.
只記得艷紅訂機票時, 曾探頭進來問. 是要後天中午的班機? 還是隔日清晨的班機?
在以往,大偉總會親自挑選.
他是一個職業的股市投資人,早已習慣在不確定的環境裡, 下決定, 作選擇.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但你必須勇敢的選擇. 如果你不選擇, 隨波逐流, 那就是由命運去掌控你.

那是他常說的話.

也許他沒有那麼在意了. 也許他累了.
這一次, 他竟遲疑著, 不知如何決定.
"隨便啦, 任意挑選一個吧!"


他們就任意挑選了那個飛機航次. 聯合航空第93航次. 從紐華克機場直飛舊金山. 起飛時間: 2001年, 9月11日早上午8點零分.

我們到達紐華克國際機場時, 大約在早上七點鐘左右. 那時天空已經完全亮了. 是一個藍天白雲, 晴空萬里的好天氣.
我記得他下車時跟我道別的神情.就像一個接受治療的癌症末期病患, 對命運不願屈服, 對理想不能放棄, 對真心愛的人不忍離開. 但所有的堅持都是虛弱無力的, 因為他的心已疲乏,不再帶有希望了. 他的眼光在我的臉上特別 駐留一下.欲言又止. 我仍然記得開車離去時, 在車子的後視鏡裡看到的, 他瘦長的身軀站在路邊揮手的那一幕. 那是我看到他的最後一個 影像.

我離開機場, 繼續朝南往DC . 在高速公路上, 過了費城不久, 大約將近早上九點不到, 收音機報導一個飛機失事的消息. 一架美國航空的客機撞上了紐約世貿大樓. 我的心緊縮了一下. 唐大偉的班機是聯合航空.

大約十分鐘以後, 收音機又傳出報導, " 另一架客機又撞上了世貿雙子樓的另一棟. 這是一架聯合航空的民航機." 播報員顯然不敢相信傳到他手裡的新聞稿, 一再喃喃自語:"這一連串事件, 很離奇, 很荒唐."

接著在一片驚惶混亂的新聞中,收音機又傳出消息, 又一架美國航空的民航班機撞上了五角大廈.一道冰涼涼的冷顫, 從我的腰際延著脊椎衝到頭部. 這簡直是末日了.

我的內心湧出一陣強烈不祥的感覺. 腦海裡一直複誦著唐大偉的航班, 那是聯合航空, 從紐華克機場起飛的. 從收音機傳出的消息, 撞上世貿雙子樓的聯合班機是從波斯頓起飛的.但我的心還是七上八下, 踹踹不安.

幾分鐘後,我最害怕的新聞消息出來了. 收音機傳出播報員驚恐的聲音:"另一架從紐華克國際機場起飛, 預計前往舊金山的聯合航空第93號航次班機, 也已經失蹤了."

後來我知道, 唐大偉所搭的那班飛機, 從被劫持到墜落在賓州的聖克村, 一共經歷了整整將近一個小時, 乘客與劫機份子的對峙搏鬥.
唐大偉一直都從股市的圖型裡看到了. 那是一股來勢凶凶的黑暗勢力.
但他以為威脅只在股市之中.
他沒有想到,那股黑暗勢力將要摧毀的, 包括他的生命 .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