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向何處去 ?
亓官先生
新春伊始,談這樣過硬的題目,是為回顧楊小凱的一生。
西元1968年,當時19歲,還是高中生的楊曦光寫了篇文章《中國向何處去 ?》。
在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年代,楊曦光的《中國向何處去》卻探討民主與法治問題,因此而被捕入獄,關了十年。
中國一向不缺英雄出少年的天才型人物,卻往往過早扼殺了他們 !
楊小凱的一生,有兩個名字,楊曦光和楊小凱。
楊小凱的父母是高幹,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楊小凱自幼喜歡閱讀思考。成長初期便遭遇文化大革命,還是高中生的他寫下《中國向何處去》,也為此在1968年,被捕入獄。
但是十年監禁並沒有讓他消沉下去。在同獄長者的幫助下,楊小凱學習高等數學、英語、電機學和機械製圖,通讀《資本論》和《世界通史》,琢磨著經濟理論和模型。冤獄生活亦讓楊小凱由紅色年代的激昂變得理性平和,在思想上日趨成熟。
1978年4月,楊曦光刑滿釋放時已是而立之年。也是在這一年,他決定埋葬「楊曦光」,同時埋葬那段歷史,恢復使用乳名「楊小凱」。
楊小凱深切感受到瘋狂的文化大革命對經濟學研究造成的困擾。去西方取經,學點真本事,成為楊小凱同時代年輕學者的熱切期盼。
35歲攻讀研究生,55歲謝世,他的學術生涯也濃縮於短暫的20年,但在生命的第二階段留下足跡,不枉此生。
身為華人經濟學家,楊小凱最突出的貢獻是提出新興古典經濟學與超邊際分析方法和理論。他曾於2002年、2003年兩次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提名。
被譽為「離諾貝爾獎最近的華人」之外,眾所周知,楊小凱並非一個純粹的經濟學者,他對中國命運的深切關注,有時是超越於時代的。
友人回憶,楊小凱曾在最後接受治療時發郵件說,「Maybe,after this treatment, I will roar back like a lion again。」他走後,一位在學術場上的「衝突者」也感慨,「他的學術生涯只有20年:滿是火花的20年。」
在經歷了坎坷又帶有傳奇色彩的56個春秋後,楊小凱於2004年7月7日在澳大利亞去世。
黃有光教授說:「小凱是個工作狂。每天工作12個小時,每周工作7天。」
黃有光教授回憶兩個小故事:「小凱的文章真是擲地有聲」,黃有光在讀完小凱厚厚的博士論文後,將其隨意一擲,響亮的碰撞聲,讓他哈哈一笑。
他們於1988年相識。1989年,黃有光用毛筆給楊小凱寫了一幅字:曦陽初照學術界,光度已驚內行人。這首藏頭詩被放在了楊小凱家的客廳。
楊小凱從一個經濟學門外漢,用20年的時間創立了新興古典經濟學學派和超邊際分析框架。黃有光回憶,小凱喜歡帆船,一生都在思想的大海裡遠航。
張五常教授看過的數學書是楊小凱出獄兩三年後發表的《經濟控制論初步》、《數理經濟學基礎》、《經濟控制理論》,這三本書在今天看來仍不過時,2014年被社會科學文化出版社收錄再版。
復旦大學教授韋森回憶說:「小凱開車的時候還會想經濟問題,所以老是把車子撞壞。所以他都買很便宜的車子。」
2001年,正當楊小凱意氣風發之時,他被確診為肺癌晚期。這對楊小凱是個致命的打擊——他在平靜命運裡剛剛想做些事情。
「他從平和變得柔軟。在家裡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的變化,常常懺悔,體諒他人。」楊小凱夫人吳小娟回憶道。
「他對學生變得非常溫柔,像父親一樣。」吳小娟說。
「小凱是個對自己非常誠實的人,所以他會不斷去質疑自己,去尋找人生的意義。這也可能是他信奉基督後,處處為他人設想的根源吧。」
學生曲祉寧回憶說:「老師常常提醒我:你的研究是否理論與現實緊扣,當你閉上眼睛的時候,是否會真正相信你的文章。」
「小凱的變化從平和變為柔和,他見面的聊天方式從『模型怎麼樣,模型乖不乖阿?』轉變得更接地氣,『你最近怎麼樣?家人怎麼樣?小孩子怎麼樣?』」
楊小凱的同事陳定遠回憶道:「小凱的時間大部分都給了學生。」。
楊小凱和夫人經常邀請學生和訪問學者來家聚餐,包餃子,論經濟。楊小凱的學生張永生說「他的獨立見解會感染人,卻從不把觀點強加於人。」。
「小凱早期招弟子是非常嚴格的,布置很多大部頭經典著作的閱讀,馬上是一對一的考試。他像個嚴父。當然,在生活上,又像大哥,對學生很關心。」
楊小凱的學生趙益民說:「小凱對學生非常提攜,和學生一起申請研究經費,對學生申請獎學金非常支持。很多留學生和訪問學者都慕名請他指導,他都想方設法提供幫助。他曾邀請了很多人到Monash大學訪問交流。」
楊小凱學生孫廣振回憶道:「他曾經說,『上帝要這麼快帶我走,可能是希望把機會留給青年』,這是怎樣的境界啊。」
限會員,要發表迴響,請先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