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Christina Koo

她是個最平易近人的媽咪，我上次回台北得空閒時，想去故宮看康熙與路易十四展，她帶我坐著公車搖到故宮。我們比較著兩朝的寶物，看康熙在大臣奏摺白話的批示，和他的一手好字，得到很大的樂趣。

每回離開台北，聯航的班機早晨飛，七點多得出門，家人都還在夢鄉，往往是媽咪陪我雇出租車前往，入關前母女有點空說些體己話，我從媽咪那兒聽到一些很不得了的事。上次不知為何說起她少女時的故居，在仁愛路二段的日式花園宅子，後來被一位富商買走，送給白崇禧將軍作為住宅。

我驚訝得一會兒才回神，「您是說那是白先勇住過，有可能是〔台北人〕有些故事的背景嗎？」我想起高中時看的那些短篇裡熟稔的花園，及和式房子，竟然可能在媽咪住到初二才搬走的那棟房子。頓時有很深切的時代感，難怪我總像身在其中，是因母女相連細胞中的印記嗎？

媽咪還告訴我，她結婚時，外公的好友廖繼春畫了張玫瑰花祝福她。但從祖父家搬出來時，輾轉幾處，畫就沒了蹤跡。經她懇求，廖大師補畫了一張，我記得是掛在娘家，天藍背景，頗有雷諾瓦風的那張。那不是沒簽名嗎？我問。本來沒來得及簽名，反倒是廖夫人疼媽咪，多次提醒廖大師，最後才給簽了名字。

去年我和Leon回台北，送爸媽iPad當聖誕禮物，作用可大了。從此隨時可通視訊電話，媽咪也升格成了科技阿嬤，由姪女外甥教她新的電玩。我呢，舉凡新裝潢、花開的動靜，都能實景秀給媽咪看。而媽咪任何時刻，總是穿戴整齊出現在螢幕前，我們也因此能看到媽咪呈現最新的書法，和爸比的畫作。

爸比的畫作，媽咪的字

怎會說起娘家那架平台鋼琴呢？因為最近把裡面的琴弦重新更換過。我十六歲那年，某天放學回家，那架從天降的禮物，已震憾地擺在客廳了。連作夢都不敢想的。媽咪最近才告訴我，那是外婆慷慨的饋贈。是的，我們少女時，沒什麼經濟概念，沒想過家裡怎能添購這麼豪奢的樂器？只當作是個奇蹟。

小時候，疼我的外公總問著：妳結婚時，要一件手製的高級時裝，還是一台大鋼琴？

我心想，就有這麼笨的問題，當然選鋼琴了。外公在我十歲時過世，小孩的我，總想著他答應我的，有如他對我的疼愛，是永遠失去了，而且只有我們倆知道。結婚後，和Leon去尋找我的史坦威演奏琴時，心中還有點落寞，雖然是爸媽給的嫁妝，總還念念那外公和我之間的默契。沒想到，萬萬沒想到，那不是戲言，體貼的外婆，早早就幫他履行了諾言。而我一直享受著那幸福恩澤，而不知來源。

母親節，感念媽咪為家庭和我們奉獻的一切。也感謝她讓我們分享她的好命。天生的和她十分努力耕耘，親戚朋友給的回報。我們到世界各國皆享受大家給的熱誠款待。

也知道人生有很多美好，我們能適切地接受。We deserve it! 只因為我們是她的寶貝！

睡眠樹的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