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Mac:

我最近愛上了一件藍色襯衫，常常將它套在令我看來能瘦一點的，

黑色夏衣之外，權充遮陽之用。

(台灣的太陽是很毒辣的，相信我，尤其是我所在的南方小鎮）

袖子很長，我把它折了一折，扣上袖口那第二個扣紐。

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我身上這件藍襯衫的藍，究竟叫做「什麼」藍。

就像我喜歡的女作家張愛玲筆下所寫的各式對藍色的「命名」。

（你們可能會稱呼她「賴雅夫人」比稱呼「愛玲‧張」多）

是「天空藍」、「寶石藍」等許許多多以藍為基調的美麗稱號中的那一個？

　　你一定會問，張愛玲是誰？

我想，我只能用我最近的一個比喻告訴你，

她是個比寫實主義更寫實的作家，

令我感知到的驚悚度，連史蒂芬‧金或愛倫坡，都難望其項背。

（研究張愛玲的前輩後進們，一定會罵我亂比一通、不學無術，

竟敢將文學殿堂上高高供起的「祖師奶奶」跟寫通俗小說、

驚悚小說的外國人比。）

但那是千真萬確的－－－對我來說。

張愛玲筆下的七巧，就是用一付「我是為妳好啊！」的口吻，

活活用她黃金的枷劈殺了女兒長安的後半生，

讓她「一級一級上去，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我猜，很多人都僅止於罵七巧「變態」而已。

但我真的相信，文學是人性的一面水銀明鏡。

古今中外，絕對不乏這樣的「母親」或者說「愛你／妳」的人。

羅蘭夫人曾說，「自由自由，多少罪名挾你之名而行？」

我也想說，「愛你愛妳，多少酷行假愛之名而行？」

好了，話題扯遠了，拉回我的藍襯衫和一開始想寫的，

張愛玲筆下的「顏色」來。

她寫起顏色來，會讓人非常有想像力。

很多研究她的前輩們都說，她的文字「穠豔而華麗」，

大力的說明她多少又多少的好處。

但資質魯鈍的我，講一句發自內心的真言－－－

我只讀到她書中扭曲而真實的人性，

跟一大串對漂亮顏色的不解和想像。

打個比方吧，Mac，你知道什麼叫「孔雀藍」或「杏子紅」嗎？

我承認我根本不知道確切的顏色是什麼，我只有想像。

「孔雀藍」，是孔雀尾巴上的那種藍。

「杏子紅」，大概是一種夏日裡女孩青春的紅吧！

(因為杏子是夏天的水果。)

我不禁要想，我身上這件襯衫，該叫「什麼」藍呢？

它是青青澀澀的，不是亮亮無垠的藍天，

更不是中年人認為正式的「老成」藍。

讓我著實想了好久，不知如何替它定名才好。

（難道，我要因為你穿過一件一模一樣的襯衫，就叫它「Mac藍」嗎？

那實在對我自己很難交待，因為太沒創意，也太過矯情，

那不是我會做的事。）

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我目前覺得清楚明白的顏色，叫做「桑子紅」。

那是紅極了的桑椹，在被人採食入腹時所流下的汁液的顏色。

張愛玲說，「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是這一季巴黎新擬的『桑子紅』。」

巴黎是花都，亮晃晃的浮華世界。

但我想的卻是小仲馬的「茶花女」、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

甚至是左拉的「酒店」跟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

她們的巴黎，都是沉淪與無靈魂的所在。

巴黎繁華富麗的背後是什麼呢？

是無數像葛薇龍一般，初生之犢的鮮血。

那抹著「桑子紅」的梁太太，可不正是浮華怪獸的意象？

光這一點，就夠我深深敬服張愛玲了。

一抹口紅，就交待了這麼許多。

所以，光是要談論她筆下的「色彩學」就談也談不盡了，是不是？

Mac，你呢？你的世界裡，可也有個張愛玲寫出一套色彩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