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無塵居老查居士

媽媽每次從中部上來，總是大包小包的。深怕孩子沒東西吃，吃的不夠營養，孩子我又懶得出門覓食，而冰箱早已空無一物。天下父母心，媽媽總是特別瞭解自己的小孩，也特別瞭解孩子的喜惡。我不喜在外飲食，是因從小就懼怕蒜頭的味道，任何菜加入一丁點的蒜頭，我都可以馬上嗅出，即時味道不重、初聞不覺，一入口馬上吐出。家人朋友曾偷偷加入微量的蒜苗，也難；瞞得了我的味覺。 

朋有常說：「我的鼻子靈敏的像隻狗，我的味覺敏感的像蠶寶寶，」我總是笑笑。他們也常問我為什麼不敢吃蒜頭？怕蒜味！我總是無法給個滿意的答覆，因我也不知為何怕？怕那恐怖又惡心的蒜頭味。但是！很怪異的事，是蒜葉炒的菜或滷過的卻不怕，這是否很荒謬，同一棵蔬菜，蒜頭不敢吃、蒜葉卻能吃，這誰聽了都覺無厘頭。 

爸爸也不敢吃蒜頭，所以家裡任何食物，從來不加蒜頭，蒜頭也成為我們家的「絕緣體。」本以為我是遺傳爸爸的基因，直到今年和媽媽聊天，無意間問起，媽媽才說：「你爸爸和你不一樣，他是早期吃蒜頭吃太多，嚇到之後才不敢吃。而你是生下之後，便怕蒜頭味。「仔ㄚ時存，我在炒菜，你鼻著蒜頭味就吐！嘛不知為什麼？」這莫名的怕！直到今日仍是無解的答案。後來我慢慢了解到，很多人都有一共同的「懼食」，只是不同的食物罷了。 

我也曾試著去找尋答案，為什麼怕蒜味？什麼東西怕蒜味？結果從西洋的電影裡得知，「鬼怕蒜味」，而道家法師也常用來修法驅邪。這一看！還得了！那我豈不是鬼來投胎轉世的，這豈不太可怕了！連自己都嚇一跳。 

後來接觸佛法後，又覺欣慰。因出家人除了戒肉食之外也禁食五葷的食物，如蒜、蔥、興渠、韭菜、菲等五樣。楞嚴經云：『五葷皆然，而蒜大甚。五葷熟食發淫、生啖增恚，故釋氏戒之。』可見五葷有興奮激化作用，使人難以安定心神，故戒之。十方天仙嫌其臭穢，鹹皆遠離。然諸惡鬼等，則舐其唇吻，常與鬼住而福德日消。當我讀到這裡又心生歡喜。前世或許我是修行者，所以今生才畏懼蒜頭吧。 

不同的宗教，不同的解說。一種是驅鬼用、一種是鬼喜舐，還真有意思。或許是東西方飲食習慣有別吧？但我還是樂於接受佛家的思想，這樣，才是我欲知追究懼蒜的答案。 

媽媽每一次來，都大張齊鼓的添滿一堆食物，三餐豐盛，吃的津津有味，也常請朋友到家裡來用餐，多熱鬧溫馨，也不用老是再吃泡麵了。媽除了將家裡整理乾淨，做三餐之外，最喜歡將我院子的花花草草及不起眼的小樹，砍個精光。等我起床，這些花草早已成碎片橫躺一地。記得第一次、我是驚訝莫名，說著：「媽！那些花都很漂亮，妳怎麼都把它鋤了？」，媽說：「花呀！麥吃哩，我來種菜卡實在。」當時年紀輕，總體會不出「卡實在」的人生哲理。等園子的菜成熟後，總是分给左右鄰居，敦親睦鄰亦是好事一樁。 

媽每次要回鹿谷之前，一定把冰箱的食物添的滿滿的，可是再上北部時，總得再清一次冰箱，因食物都已腐爛，那是我懶惰成性，不太會去冰箱找食物，更重要是我不注重飲食，所以常是暴殄天物，後來媽媽也就不再添滿食物了。 

就這樣十幾年來我種花，媽種菜，永遠在「虛、實」之間擺蕩，我們母子也樂於這樣的模式，而院子裡則永遠留下一棵未被媽媽砍掉的桂花樹，媽媽說：「我很喜歡桂花的香味」，所以這桂花倖存下來，一直到現在。 

這幾年媽媽上了年紀，腿也摔斷過一次，所以也沒有力氣再種菜了，每次看媽媽走路的速度越來越緩慢，佝僂的背影我總是難過不已，暗自垂淚。我每天唸佛迴向，每次朝山祈請諸佛菩薩加持，希望媽媽身體無恙，長命百歲。 

記得四年前，媽媽在後院及邊院種了最後一次的菜，我竟渾然不知，因為媽媽已沒體力鏟土，只簡單的將地瓜葉插植於後院，後來是媽媽打電話來告訴我才知曉。過了一個多月，妹妹打電話來說：「媽叫我來拔地瓜葉。」我說：「早就死光了，媽也沒告訴我，我也沒澆水」，妹妹笑的好大聲，我也笑笑的掛了電話。 

媽今年上來多次，都是由二姐二姐夫陪伴，每次都看媽媽望著窗外那塊小小的院子及到後院探探頭，我心裡想著：媽一定又想種菜，只是體力已無法負荷，而望園興嘆吧！ 

有了這樣的想法，今年的秋天我開始整理院子，除了果樹：水蜜桃、香桃、楊桃、芒果、釋迦及棗子外，一律清除，重新整地，學生富瑀再到農會買了有機土及有機肥，重新翻土更新，開始過著充實又實際的農夫生活，也回味童年時，父母辛苦的日子與無憂的童年田園樂趣，更深深體會「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的知福，惜福。 

這樣更能體悟媽媽所說的「卡實在」的務實人生，想想在那個苦澀的年代，三餐都難以為繼了，哪來心情種花，怡情養性呢？或許人到中年才更加了解何謂「實在」與「虛美」的真性情，不是花不好，而是「心中有花時，人比花更美」，若腹裡無物可食，再美的花也填飽不了那生命的根本與飢餓難耐的苦痛，所以我了解媽媽，在不缺衣食的年代裡，依然保有那最真實的「卡實在」的人生智慧語。 

我相信媽媽不是不喜歡花，而是喜愛那淡淡優雅的「八月桂花香」，如同他的性情溫和淡雅，端莊嫻熟，宜室宜家的好妻子，好媽媽，從不濃妝艷抹，也無華服披身，就如桂花般的輕描淡寫，默默散發著輕柔的芬芳。 

我把前後院及所有花盆種滿了蔬菜，希望媽媽再北上時，給媽一臉的訝異與驚喜，然後對著我說：「對嘛！種菜馬「卡實在」，花啊！不吃粒」，希望在媽媽年老體衰無力耕作的此時，我也能再盡一點孝心，以慰母親「卡實在」的智慧語，就像學佛般的老實修行，老實念佛。 

當然媽媽「卡實在」的種菜哲學，也落實在他及兒女的身上，不光種菜「卡實在」，為人處事亦是「卡實在」的融入生活裡，不好高騖遠，不投機取巧，「實實在在的做人，老老實實的做事」，本著這樣的情懷，傳承媽媽的智慧語「卡實在」。

                                               照片拍於鶯歌國際新城無塵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