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課堂上，老師將一疊空白小紙條發下去，每位同學一張。

「現在同學們心底默想一個你認識的人，然後寫下你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必寫他是誰，也不必留下你的名字。」老師走到講台，看著台下一張張十三、四歲稚嫩的臉龐，「五分鐘之後，請各排排長將紙條收上來交給老師。」

有些男同學抬頭望著天花板，臉上露出狡詐詭異的笑；幾個小女生漠然執筆，冷冷將世故老成刻劃在白紙上；更多同學低頭搔髮，想著該如何應付這莫名其妙的隨堂習題。

五分鐘過去了，紙條也都收到老師的手上。他一張一張看著，臉色越來越沉重，眉頭深皺一團。

放下小紙條，他說：「原本我就不期望每位同學都寫好話讚美對方。可我沒想到，這些紙條裡竟然沒有一張寫著對方的優點或感激的話。全部都是批評、謾罵、譏笑、厭惡對方的話語……」

老師眼睛一一掃過每位同學，眼到處皆死寂。沉默在膨脹，擠壓著每個人自處的空間。

「老師，」一位男生受不了反抗說：「是你自己沒說要寫好話的，這不能怪我們！」

「我沒有怪你們，」老師走下講台，穿梭走道間，「而是在想，你們還年輕，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你們總是以厭惡的目光看待人、看待這世界，那不是會活得很辛苦嗎？」

「人生本來就很辛苦了……」一個小女生老成回應著。

「沒錯，」老師轉頭看她，「人生本來就很辛苦，若連我們自己都還要折磨自己，那真的是苦斃了！你們說是不是？」

沒人回應老師說的話。

「我們為什麼要上美術課？訓練你們一個個都成為畫家、藝術家？」老師自問自答：「錯！美術課只是要提醒你們，要適時懂得犒賞自己、安慰自己、取悅自己；美術課只是要提醒你們，別忘了欣賞自己、欣賞別人、欣賞這世界，即使這世界並不完美……」

有部分同學轉頭看著老師，開始注意聽老師說的話。

「美在哪裡？」老師繼續說著：「美在天空的白雲上，即使天空沒有白雲也有美，即使烏雲密佈，這美依舊在！美在哪裡？美在校園花圃間的小花叢裡，美在這教室裡，在你們青春的臉龐上，即使上面長滿青春痘，還是那麼美！美在哪裡？美在你們的眼眸裡，美在你們的心裡，只是你們經常冷落她，就如同你們經常冷落彼此、冷落自己！美術課只是要提醒你們，不要冷落自己的心。有一天你們將不會再上美術課，但千萬記住，別忘了提醒你們自己，別忽略了美、忽略了心。這樣你們的人生或許會比較不辛苦……」

老師說完話走上講台，又拿起一疊小紙條，請班長發下去給每個同學。

「現在請同學重新寫過一次，不管是人、是事，還是物都可以，寫下什麼是你們看過最美的？」老師停頓一下，「即使是你們心中暗戀的對象也可以！不必署名。」

班上每位同學都認真寫著，很快五分鐘又過去了，紙條又被收到老師的手上。老師一一念著每位同學心底的最美，全班都沉浸在美的氣氛下，溫馨染上青春的臉龐。時而笑、時而悵然，可心頭都是熱的。

可正當氣氛最熱絡融洽的時候，老師突然閉嘴不出聲，眼睛直盯著一張紙條上的字句不放。

「老師，」班長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

老師將這張紙條擺在一邊，拿起另外一張準備繼續念下去……

「怎麼！」剛剛那位語氣老成的小女生冷冷問道：「老師不敢念我寫的紙條嗎？你不敢念我來念！」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小女生的身上，她冷峻的表情抵擋疑惑的目光。

「我討厭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她緊握著拳頭發抖著，「包括老師你！」

一個男生說：「老師別裡她，她什麼人都討厭！我們班上所有的人也都討厭她，別理她……」

老師舉手示意要男生停止批評，走下講台到那小女孩的座位旁邊。

「你討厭全世界沒有關係，但妳可以寫妳自己呀！」老師。

「不能，」小女生狠狠說道：「這世界上我最最最討厭的東西，就是我自己！」

「為什麼？」

「因為我恨我自己不能像你們一樣，喜歡這世界！」

「老師喜歡妳，」老師補充說：「光光這句話，就足夠讓老師喜歡妳。」

「為什麼？」

「因為妳骨子裡還是喜歡這世界的，妳的心很美！」

小女生哭了，全班一片寂靜陪著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