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下帳單的那一刻，我想起：好久沒有動筆了。

國小時代，有了第一本日記，裡面稚嫩地寫著無聊瑣事，像為了同學一句話而生氣；
國中時代，沒日沒夜寫考卷，那時最大的恐懼，是怕買不到梅花香牌的原子筆；高中時代，聯考怪獸還很兇猛，老師同學都很緊張，人人練就即聽即寫的本事，課本裡密密麻麻；
那時候，學業還留在純手工年代。老師會殷殷叮嚀，筆跡也是作文評分的一部分，太醜的字會影響閱卷觀感，用的筆也重要，油墨切忌斷斷續續，當然也不能動不動就「吐血」，還有還有，用黑色及藍色的筆寫，看來最順眼 ...。

到了大學，忽然有了電腦這玩意，筆跡這種東西，就像跟不上社會潮流的中年男子，漸漸被拋在後頭，看不見蹤影。大學生整天對著螢幕敲敲打打，作業、報告、寫稿、打屁...，全部彈指搞定，要不是偶爾寫寫信，記記筆記，還真的不太需要帶筆。

畢業以後，這個奇妙的機器漸漸成為生活重心，一指按下POWER，像打卡一樣代表上班伊始，而微軟關機的響聲，也像費玉清的晚安曲，昭告工作結束。而這中間，每台電腦前端坐著不同的靈魂，咚咚咚咚，不管此人是男是女是方是扁，吐出來的，一律是白紙黑字。

是啊，賞心悅目，毫無暖氣。

想起國中上課傳紙條，一張紙從課堂這一端傳到那一端，上面就有了七八種筆跡，這是女孩子的生活重心，哪一段話是誰寫的，誰都了然於心，筆跡就是同學的簽名。

想起從前在餐廳打工，有天居然在班表上看到手寫的字跡，歪歪斜斜。經理在旁邊加了一句：因印表機損壞，故各位有幸得見真蹟。那種感覺，像是看歌劇魅影揭開面具。

想起從前手寫稿時代，有個老記者，稿紙上一貫龍飛鳳舞，明明是中文，我卻總要上下推敲，才能猛然頓悟，有次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本人要答案，他瞇眼看了半天：我也看不懂這東西！

仔細想想最近動筆寫過的，好像總是自己的簽名。原來，消費是筆跡所能展現的最後生命力？忽然好懷念那些有著筆跡的紙，上面的溫度微微的，揚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