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次金馬獎總會有歷代典禮回顧一樣,
又聽見那個認識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從前曾經歷過的死亡,
便被剪輯成精華影片,一再上演,只是沒有配樂,
死亡總是靜默、寂然的進行著,而那雷霆響聲劈入腦海心靈之時,
死亡早已結束,早已無可挽回,死亡的典禮上沒有最佳配樂奬。
不記得在哪裡,許多黑色的人影來來去去,那些人影如此高大,
而我不懂死亡,無情的讓大人心寒,我被牽著,走到棺木旁,
而棺裡的身影已不復記憶,只有她的面容在每年掃墓時一再重現。
然後我穿著跆拳道的道服,我唯一的白色衣裳,
我用走的去外婆家,大家都很忙,
我和親戚玩耍,抓著一條長長的繩子一路走到墓地。
跟著是那個曾在家裡躺過一陣子的老人,只記得有一年去看他,
他塞了紅包在我手中,爸爸氣急敗壞的趕來,
我夠大了,大到知道該趕快逃離這塊屬於大人的戰場。
他走的時候我在書包裡放了幾本武俠小說,整日的坐在停棺間外頭,
等待唱名的人要我進去磕頭,我們依然抓著長長的繩子,
上了車,到很遠很遠的墓地。
終於,我第一次哭泣,當我在遠方聽見外公離去的消息,
彷彿失去了一半的自己,恍惚度過期末考,然後搭上車,
車子開著,我腦海裡站著一個人,
他顫抖的身子爬上高樓,風很大,我不知道他腦海裡想著誰,
然後他迎風跳下,只留下一聲巨響。車子經過他常常蹲坐的地方,
成堆的半成品腳踏車仍堆在那裡,我常常給他送便當,
拿一百兩百的零用錢,其中有許多,印著黑色的大拇指印,
我下車,看一隻老鼠從角落竄走。
這次我忍著不哭,因為我看見有一個人那麼堅強,
她還比我小,卻一個人處理哥哥的喪禮,
拒絕離了婚的父親,而母親只會哭泣,我跟她的父親一同前來,
我無法伸出手,我知道她不能要,
我只能告訴自己不要哭來回應她的勇敢。
繞著棺木的時候,我看見他瑟縮的小小的身體,
眼睛蓄滿了眼淚,這怎麼會是他?
我親愛的、仰而彌高的師父?
許多人畢業而我延宕了的那一年,
他隨著海水離開了無限可能的未來,
離開他美麗的女朋友,我只記得他說,「看這邊,要笑啊!」
然後按下了快門。
我只在文字裡認識的那個人選擇離開,
我想起那麼多深夜我在鍵盤上發洩我的怒氣與憂鬱,
這一切都還可以嗎?
就只剩下一個問號而已。
現在我不哭了,卻仍無法報以掌聲,
而他們,也不像大家說的,還活在我心裡,
也許只是因為,我不夠愛他們,
如果這是真的,
我慶幸自己是個無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