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水灣   楊佳嫻

霧犁開夢境
眾多船隻剔亮了燈
我剛剛自你的睡眠上岸
像露水，滑過疲憊的眉睫

你的窗是靠海的嗎
你的夜晚，是海浪聲縫製的嗎
鷗鳥或夜梟，馬鞍藤，木麻黃，
你的領空盤旋著什麼？
你被流星燙傷過嗎
有沒有人魚愛慕著你呢

我猜想：你一定時常拆下Leonard Cohen的詩句
改造成一隻單桅航船
在海灣裡秘密航行

就這樣靜靜地
立在你起伏的海岸線上
在你睜眼的剎那
消隱在驀然太盛的曙光內

在情人的身邊醒來，是既幸福，又寂寞的事。看著沉睡中的他，觸手
可及，昨夜的溫存，仍殘留記憶，「你是我的」。

但妳卻無法進入他的夢境，不知睡夢中他是否依然想著妳，愛妳如昔
。

於是妳想像，夢裡，「你的窗是靠海的嗎？你的夜晚，是海浪聲縫製
的嗎？你被流星燙傷過嗎？有沒有人魚愛慕著你呢？」這是本詩最好
的幾句。

身邊男人像艘船，妳期待他拋錨停靠在妳心的港灣，他卻愛好自由駛向
大海，夜夜被許願的流星燙傷；夢裡妳抓不住他，擔心他出軌，連美
人魚都成妳嫉妒的對象了。

愛好詩的他，嗜讀加拿大詩人兼歌手Leonard Cohen的詩句，孤獨的
Cohen曾說：「我不悲觀。悲觀的人等著天下雨，而我覺得自己全身
是溼透的。」

即使有了妳，愛人還是像Cohen般吟詠著孤單的詩句嗎？妳想著想著
，也跟著寂寞起來。直到他睡醒，夢境把他交還給妳，無端困擾自己
的遐想，才如露水被朝陽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