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花散落的墓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夢中夢。在夢中我夢見了一幅好大的畫，約兩層樓高，三層樓寬。我在畫前端詳了好一陣子才猛然想起這幅畫是我畫的。畫幾乎全黑，只有右下角開了一朵小白花。我伸手摘了那朵花，花突然生出了一張嘴開始尖叫，畫布上的黑色顏料緩緩的流出，要將我淹沒，但我仍死命的抓著白花，直到刺鼻的油漆味讓我暈眩。夢中的我醒來後，發現自己仍站在畫前，此時畫面全白，那朵白花幾乎融入了背景，默默地開在右下角。我伸手去摘，但只碰到了畫布，再伸手，又只碰到畫布，再伸手，畫應聲倒塌，壓死了絕望的我。

夢醒後的我流著汗。我想起了一些什麼，我冒著冷汗,發著抖。

十二歲的時候我媽媽接到了一通電話，之後，我就再也沒看過我的爸爸。

「你爸爸死了。」她冷冷的說。

我不相信，哭著要找爸爸，媽媽把哭著的我托上車，發動車子，像是要去好遠好遠的地方。大概過了２個小時，（噢！或許沒有那麼久，因為我在途中睡著了）車子在一間獨棟的房子前面停下，從沒拉上窗簾的窗子，透出微微的燈光。

「這是你爸爸的墳墓，知道了吧！」異常溫柔的聲音，媽媽說。

一個陌生的女人推開門從屋子裡走出來澆花，看到了我們，又低著頭縮了回去。

我哭了：「爸爸沒有死！他沒有死．．．．．．」我想他在那間屋子裡，等我，如果我推開門進到屋子裡，就會看到他。爸爸會揮著拿著籌碼的手，笑著說：「來玩大富翁吧！」

但我沒有進到屋子內，車子就這麼開走了。坐在後座的我回頭，發現窗簾不知在什麼時候給拉上了。

隔壁同樣也沒有爸爸的羅莎後來跟我說，世界就是這樣，不管有沒有神都一樣，它總帶走你最寶貴的東西，把它藏起來，不還你。

我想起來了，你等我擦乾淚，拉著我來到了一片坐落在湖畔，開滿了小白碎花的花園。花小小的，大概只有一片拇指指甲的大小，我們的步伐也小小的，彎著腰的我們得小步小步的走，才能選出幾朵最美麗的花，集成一束，帶回家。

我在心中想著，要把這束花分成兩半，一半給媽媽，愛花的她會把她插在客廳那個淡綠色，有雲朵般細紋的花瓶裡；一半給爸爸，但他知道媽媽最愛花了，定會趁花還新鮮的時候把它帶回家。到時候他們會知道，自己手中的一半，會是另一人手中的一半，而花，會被插在花瓶裡一起漂亮。

但這時花園的主人提著澆花器，撞見了我們這兩個調皮的採花大盜。

你拖著我往外跑，但笨手笨腳的我把花灑了滿地。我想蹲下身把花兜到裙子帶走，但你看見了花園主人手裡的藤條，死命的拉著我跑。而我不停的回頭，回頭，一瞬間，我竟突然覺得散落在地上的花兒，像擺在墓前憑弔死者的喪花。

那時我才了解，我將永遠看不到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