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親從來不干涉我到書店看寫真集的脫軌行為，我想，那是因為他誤以為我都是去讀雨果或佛朗哥那些大文豪的巨作吧！比起我的父親，老闆對我人生的啟示反而更多，他說小朋友的學習能力是有如浩瀚宇宙之強大的，就像電影『侏羅紀公園』裡說的：『生命一定會找到出路』，千萬不要抑制小朋友的學習能力，不論是怎麼樣的書籍都要多方涉獵，那些被列為所謂十八禁的書刊其實都是非戰之罪，它們當中也有極富教育意義的，雖然我流覽了很多本都沒找到對我的教育有貢獻的，但我仍是堅信老闆說的話，那就是我們共同的信念。

「日本妞的最好看，小明你說呢？」

「嗯！」我天真無邪的點頭，咕溜溜的眼珠還盯著那兩顆像保齡球大小的胸部。

莫非這就是外國的月亮比較圓的道理嗎？

舊書店右手邊直走不到五百公尺有一個小型的工業區，新興工業替這個城市帶來不少的工作機會，讓原本杳無人跡的小社區忽地湧進不少人群，而我們的家就在工業區裡頭，那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屋厝，父親說這裡的房價便宜，雖然生活上會有些不方便，但是依我們家的經濟能力，只能提供給我這樣的教育環境，他常因此而自責，但事實上我很想跟他說，一點也無所謂。

父親是一間小出版社的編輯，天還未亮就必須趕到公司早朝，晚上又要咬文嚼字地對付一本本排隊等校稿的文章，一校、二校、三校，力有未逮的他常常直到三更半夜才回到家裡，有時候晚上我蜷縮在床邊睡覺時，還能感覺到他輕輕打開房門，蹣跚走進床邊，透進走廊那微微鵝黃色的光線經常將我喚醒，他會撫著我的頭髮看我睡覺，其實好幾次我都醒過來了，只是不敢睜開眼睛，只覺空氣裡瀰漫著窒息的黑暗，似乎只要我一翻開眼簾，那房間裡的氧氣更會一洩而空，因此即使此刻的我感到胸部緊悶，無法吸進足夠的空氣，我也會盡量刻意地維持著熟睡般呼吸的固定頻率，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揉揉眼睛表示知道父親回來，和他擁抱一下，也許只是擔心這樣的幸福會在我醒來後化做一場夢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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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樂！轟個全壘打啊！」

「沒問題，怎麼說我也是喬丹的徒弟啊。」

「那個…喬丹是打籃球的…」

工業區旁一處以鐵絲網圍起的廣場裡，一群無憂無慮的小孩在廣場上揮動著木棒，以厚厚的報紙疊堆在一起成為壘包，這裡原本是提供給連結車及傾倒車停駐的停車場，但每當傍晚下班後就成了工業區裡小孩的棒球場。

『鏗－－－！』輕脆響亮的觸擊讓小白球筆直往天空飛去。

小白球如流星般飛進夕陽中，穿越了製鐵場裡彷彿直達天聽的煙囪，墜入遙不可及，被鐵褐色廢水沾染的污濁河川裡，那煙囪遠遠的望去，像是豎立在最後一道夕陽裡的夕針，而這顆飛過去的球代表著某隊的逆轉全壘打，也代表著有人必須要賠一顆棒球了。

「你北全壘打啦！哈哈哈！」阿樂洪亮的嗓音似乎主宰了全場般。

一直到現在我還能記得那操著台語口音，勉為其難發出的國語發音，開朗無慮的大嗓門，阿樂，他是我在工業區裡所結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在他轟出全壘打，將晚餐錢賠給球隊買球後，他瞥見我一個人孤伶伶地杵在鐵絲網外，便一把將我拉進來，完全不理別人受不受得了，就要將我介紹給所有的小朋友認識。

「吶！大家聽我說…這位是…哇！你好矮喔，你叫什麼名字？」

「康小明。」

「喔，他是康小明，他想要和大家一起打球。」

開朗的阿樂，擁有一雙明亮如黃金般的眼眸，就像噴泉池底閃閃發亮的錢幣，彷彿只要傾著頭多看我一眼，就可以讀出我的心思，我從來沒看見他憂慮過，也許是因為他的個性開朗的關係，但有時候，卻也開朗到令旁人憂慮。

「你賠了一顆球，不就沒晚餐吃了？」

「少吃一餐又不會死，何況…我可以到你家吃啊！」

「吃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