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獵殺》第二章 進化論(1)
作者：柚臻
奈奈鬆開咬住大雄的唇瓣，緩緩潛回地底。
大雄不敢置信沙蟲居然會放過他，他不敢逗留，拖著骨折的左腳鑽進一旁的草堆裡。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
回到地底的奈奈五官糾結，她沒想到會被發現蛻變前的身分，而且是以這種醜陋的模樣出現在大雄眼前。她惶恐不已，害怕大雄會把她的變化告訴自己暗戀的克哲。她不想被克哲嫌惡，但又不敢再度浮出地面殺人滅口，因為大雄發現是她了，羞愧的感覺讓奈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呃，她忘了自己已經鑽進地洞了……
她蜷起身子，彷彿擁抱著自己。她在擁抱，擁抱已經與她合為一體的美佳，只有美佳會對她好。就算死亡，美佳依然照顧著她，只不過換了另一種方式。
初變成沙蟲的奈奈只有一百六十公分長，幾近圓型的身子無法做長距離的移動，但是吃完美佳後，她竟在一夜之間增大一倍，有了尾部的輔助，使得她可以短距離的四處游移，獵食到更多食物。
她想，自己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美佳的友誼。
隨著獵食的經驗增加，她的尾巴又長出一個小圓球。體積並不大，看起來像是棒球大小的肉瘤。她明白，這是營養不夠的關係，得吃更多，才能有像美佳遺留給她的尾巴。因此，她冒險地埋伏大雄，沒想到會被識破身分。
奈奈難過地伏在地底抽搐，眼角卻流不出淚水。
大雄喘著粗氣，呼吸將喉嚨裡的水分又帶走一些，乾澀的感覺叫他忍不住咳起來。腿骨骨折的痛苦讓他幾乎想砍斷自己的腳，如果這樣可以舒服一點，他願意犧牲小腿。
忽然，大雄驚覺不知何時，自己的視線竟變得模糊，他伸手打算摘下眼鏡擦拭鏡片，一摸卻落了空，原來眼鏡早在之前的混亂中遺失了。
他絕望地閉起眼睛，失去眼鏡的輔助，近視八百度的他，行動將猶如瞎子一般，就算找到水源，之後如何能在這種艱困的環境下生活？想到此，他萬念俱灰地靜止不動，只有心臟還在做垂死的掙扎，撲通、撲通……
風吹著草葉發出沙沙聲，他第一次如此平靜地享受荒島上的涼風。在這住了將近一個月時間，卻從來沒有好好認識這片土地，想著想著不覺莞爾。
風挾帶著泥土的芬芳，幾縷青草味道鑽進大雄的鼻腔，風停了，但林葉的沙沙聲還在！
即使他早已抱著必死的覺悟，依然惶恐地睜開眼睛打量聲音來源。左右的草叢晃動著，恍若一行武裝軍人從上頭踏過，卻看不見人影，只能聽見草地慘遭踐踏時所發出的哀號。
大雄扶著背後的樹幹想要站起，希望得到更大的可見視野。忽然，上百隻散發金屬光澤的甲蟲從草堆裡一湧而出，彷彿上百個會動的十元硬幣向他靠攏。甲蟲們團團包圍大雄，形成數道防線，觸鬚虎視耽耽地發出沙沙聲。
甲蟲大軍是衝著他來的！
大雄的背部緊貼樹幹，他無處可逃。
蟲子們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動作整齊劃一。大雄雖然看不清楚，但或許是瀕臨死亡的恐懼，會讓人的五官變得敏銳，所以他隱約察覺到濃厚的肅殺氣息，以及甲蟲大軍的任何細小動作。
連日來的回憶湧上心頭，他想，如果他是天使或大蛇，那麼根本不必畏懼眼前的小蟲子。這個想法纏繞著他，揮之不去，滿滿地侵佔住他的大腦，連他對父母的最後一點緬懷之心也蕩然無存了。
這回，他首次強烈地希望自己是蛻變後的怪物，因為已經更加真確地認清時勢了。他想要蛻變，而蛻變必須經由奇異植物的攝取才能觸發。他懊惱地抓著身後的樹幹，樹皮被指甲刻出一道一道醜陋的痕跡。他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吃下讓SA變成大蛇的海草，或者通往天國的天使果實。他屏息不敢喘氣，擔心會驚擾到蟲群，加速牠們的狩獵行動。
片刻，大雄的表情一變，想起了失蹤的奈奈和美佳、以及那隻巨大的沙蟲。他暗自做出大膽的假設，如果沙蟲真的是奈奈和美佳蛻變而成，那麼就代表還有其他植物可以讓人類的身體產生變化。如果說，可以蛻變的植物不限於兩項，那是否還有第三項、第四項……
大雄決定孤注一擲，他不在乎將蛻變成什麼，重要的是渡過眼前這一關。更何況，他的眼鏡掉了，他需要新的身體才行，還有新的機能、新的視覺。
求生的本能讓大雄挺直腰桿，他瞇起眼睛讓視線變清晰，可惜蟲子所佈成的魚網太密集，沒有缺口可供他突破。雖然失望，但大雄卻不放棄，他相信把狗逼急了，狗便能跳過三公尺高的圍牆。
如同一隻被關在鐵籠中的困獸，大雄不顧一切地往前衝，飛快奔馳！鞋底傳來啪哧的聲響，他知道那是踏過蟲群的聲音。
蟲子沒有放過他，數十隻蟲子順著他的褲管往上爬，不一會兒便鑽到他的手臂、肩膀、脖子。他努力撥著，但數量實在太多，皮膚傳來幾下針扎一般的痛楚，那是甲蟲飢餓的咬噬。大雄想要加快速度，不過受傷的左腿實在太沒出息，所以和蟲群的距離遲遲無法拉開。
他看見眼前有棵大樹，樹上懸著幾根藤蔓，而藤蔓長出的條狀瓜類則吸引著他的目光。他有預感，條狀的瓜類將會是他的救命仙丹。大雄一拐一拐地，忍受著蟲囓的疼痛，往樹下靠近。
伸手一攬，他的手中頓時多出一條黃瓜大小的植物果實，怪異的淺藍色瓜皮印著紅色斑點，鮮艷得像隻彩色的傘節毒蛇。他沒有時間考慮了，立刻用被蟲子咬得滿是瘡疤的手，把瓜類往嘴裡塞。牙齒咬破瓜皮，酸苦的汁液流進咽喉，他差點咳了出來。
大雄鼓著腮幫子，囫圇吞著來不及嚼爛的瓜類。蟲子們起初並未停止攻擊，可片刻後，彷彿嚐到什麼噁心的東西，紛紛從大雄的身上退避。
牠們沒有馬上撤退，而是在一旁圍觀，直到確定大雄不是美味的食物後，才心甘情願地潛回草堆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大雄吃得太急，嘔出了幾塊黏滑的瓜肉。他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同時嗅出自己體味的變化。
他見過SA和克哲的轉化，知道自己沒這麼快蛻變，但身體的味道確實有所改變。酸臭撲鼻，簡直像是十幾天沒洗澡的流浪漢。不僅如此，還帶著一股騷味。他下意識地看一眼已經穿了一個多月的內褲，懷疑是它在發酵。
大雄不確定這股異味是不是自己的，說是蟲子留下的也不無可能。想著，他用食指沾了一點腿上血液，放在鼻尖嗅聞，然後伸出舌頭舔嚐。口中感受到的滋味不像血液，倒像是……餿水？
他看著頭上懸著的瓜類，順手又摘了一顆果腹。這一回，他不再感到酸苦。
●
大周、小周和光仔三人圍圈而坐，各自捧著數朵白色小花在手心上。大周貼近鼻子嗅了一會兒，說道：「好香。」純潔的花粉香味，令人神清氣爽。
小周用兩指拈起一朵，咬下一片花瓣含進口中。他們已經餓得想掘草根果腹了，三人就地尋找看起來較為無害的植物，除了草之外，便是樸素的小白花了。雖然三人叫不出它的名字，可是由常理推斷，外貌越鮮艷的蛇，毒性越強，因此樸素的小白花，應該是最沒有危險的植物。
一會兒，小周說：「一起吃吧。」他看了看另外兩人。一起吃是最公平的作法，誰也不是白老鼠，而他也不願意當白老鼠。
大周和光仔點頭，三人隨後你看我、我看你地把花朵放在舌尖上，一起捲進口腔裡。
光仔混著些微唾沫咬了幾下叫不出名字的小白花，藏在花蕊裡的蜜汁立刻襲上味蕾，溫柔地滲進他的舌頭裡，按摩他緊繃的神經。他不由自主地嚥下，可並沒有接著吃第二口。一道心思的浮起，導致他猶豫不決。試想，島上的怪物這麼多，由克哲和SA的經驗看來，蛻變的主因在於奇異的植物。SA吃了顏色詭異的海草，所以變成大蛇；克哲吃了像野莓的果實，因此長出天使翅膀。
現在，他吃下看似無害的小白花，是否會變成另一種沒看過的怪物？
雖然有這層考量，但理智終究戰勝了飢餓。吃小白花是為了活下去，既然如此，要是變成沒有戰鬥力的怪物，依然會被SA和克哲吃掉，與其如此，倒不如趕快變成能夠打贏他們兩人的怪物，在島上稱王！
可是，沒人知道那一種植物造成的蛻變是最強的，保險一點的作法，是回到海邊吃海草，至少他見證過SA的大蛇力量。
光仔抬頭想告訴大周和小周這項提議，卻看見他兩人正狼吞虎嚥地吃下大量的小白花，胃袋彷彿是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
光仔微微吃驚，他所認識的大周、小周都不是個性衝動的人，不應該這麼輕率地吃下白花。要測試植物是否有毒，至少要等半小時後才能看出反應，這種常識三人都知道。
小周看了光仔一眼，又急忙去摘取更多花朵。他要吃，如果白花有毒，至少死的時候不必當餓死鬼；如果白花會讓人產生蛻變，那麼，吃越多應該會越快產生反應。他不能慢於其他二人的蛻變，否則，極有可能會被另外兩人當作食物吃掉。他看過克哲和SA的狀況，蛻變後很難繼續保有人性，即使大周是自己的雙胞胎哥哥，他也不認為大周會手下留情。
大周與小周懷著同樣心思，或許是雙胞胎之間的心電感應，大周直覺地看了小周一眼，而小周恰巧與他視線交會。
兩人的眼神充滿悲傷，彷若這是一場生離死別前的踐行晚宴。
光仔看著兩人的吃相，三分鐘後才驚覺大事不妙。若是兩人蛻變得比他早，他區區一個人類肯定打不贏兩隻怪物，而這兩隻怪物的能力不管再怎麼差，都不可能輸給一個虛弱的人類。
他明白海草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蛻變成大蛇是不可能的事了。明白狀況後，光仔也狼吞虎嚥起來。放開心中的罣礙，他陶醉地享受著花蜜的香甜。
「嘔！」小周忽地一陣噁心，吐出一攤混著碎花瓣的胃液。大周沒時間關心他，只是虛做工夫地說：「吃慢一點，還有很多。」
才剛說完，他的胃立刻激烈地翻攪，兩頰一縮，成桶狀的嘴形吐出更多的胃液。
光仔眼見不對，馬上吐出嘴裡的殘渣，但已然晚了一步，他同樣開始嘔吐，身子一抽一抽地往前頂，食物不斷從嘴巴逃出他的胃袋。
良久，吐到實在沒有東西可吐，大周的視線開始矇矓，眼前一片黑暗，卻又不像是夜幕低垂。骨頭異常發冷，好像有人剖開他的皮膚，直接把冰塊倒在裡面。意識依舊清楚，所以，他能明確感受到痛楚。非常的痛，意識的清晰使他必須全盤接受這種煎熬。
小周縮著身子，本能地往大周的身體靠近，想要尋求一點體溫緩和冰涼的骨頭。「哥……」他勉強出聲，聽不出是叫喚或呻吟。
大周想要伸手握住弟弟的手，但他冷得不能動彈，好似一動，骨頭就會像冰石般碎裂。
轉載自《水果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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