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竣工
2025/04/21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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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技園區的邊緣我看見，吊車把晶圓廠的名字高掛上天際線。
預鑤牆面像一種快速繁殖的願景，落在擅長抗爭的舊社區旁，那裡的居民用歷史的記憶抵抗著變遷的洪流。
從建廠機械的轟鳴中醒來，我用雙手蓋過一切的疑慮。
拆遷的速度比我打樁還快，每天都有一塊舊地標變成全新的科技地址。
我們的午休仍在鐵皮棚下，擠著吃便當。
土地已先被劃分成與我們無關的紅藍綠網格。
吊車高掛著都市願景的工程布條，卻沒掛出實際施作進度。
卻聽見：「照圖做啦，甲方都說能過。」
誰是甲方？
在某一間會議室裡，那裡開的不是會，是未來。
這裡沒有煙囪，但風裡仍有一種無法說出口的味道，像錯置的時區，把我們留在施工中的過去。
鋼骨結構裡埋著看不見的排班表，一根接著一根打進我們無從選擇的命運。
晚上十點，我仍在檢查綁筋的朋友，在Line群組裡說：「搞不懂這種廠房是為誰蓋的？」
訊息後面是一串已讀，像靜音後的會議簡報，有講義、沒答案。
我夢見那些晶圓廠在地下長出根，像另一次掏空，不是政治，而是生活本身。
而園區計畫圖上的綠帶，永遠長在別人的夢裡。
在煉油廠舊址，工人們鋪設基礎墊層，讓國旗在混凝土上每天升起又落下。
污染還在土壤裡緩慢發酵，像埋不完的政治口水，滲進剛剛校正回歸的碳排係數。
拆除管線的風從左營吹來，把記憶裡的汽油味與童年摻和，工區圍籬上標語標榜「安全第一、品質至上」，卻沒人問過那片褐地下埋了多少失語的工人午休。
文件審查意見書像工程變更單，一次次重寫可接受的風險臨界值。
當油槽的鐵皮鏽成政治勢力間難解的邊界，連反光鏡也照不出
誰站在正確方向。
午休時間，不知何處傳來的便當盒排列如同不同顏色的政黨立場，傳來低聲的問句：「這裡的未來到底屬於誰？」
沒人敢回，因為連這場設計圖，都改了三次，沒人見過第一版。
在工地圍籬裡，讓國旗在混凝土基礎上每天升起又落下。
斷層線穿過施作圖說，那年未審完的預算案長成不對稱的模板傾角。
審查意見更新之後，再次被要求調整參與的規格，將意見回饋簡化成形式，
反對意見熔成鋼筋裡那段被埋沒的加註，混凝土澆平了異議，留下的是可查核、可量化的沉默。
而城市，仍在驗收這座未竣工之國，捷運站出口閃爍著過時的工程導引牌，
舊煉油廠的風還在吹，像沒人關掉的排氣閥，輕輕說著：
「這裡還沒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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