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瘋狂愛上徐四金（Patrick Süskind）的書，把台灣有的翻譯著作都儘可能借出來看。《香水》（用鼻子評判世界）和《夏天的故事》（生命的束縛和解脫）這兩本書雖然介紹過了，還是能從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書中的喻意。

徐四金的書很容易讓人陷入無法自拔的沉思裡。

《鴿子》“Die Taube” 描述一個男子於二次大戰從軍回鄉後，家裏安排了對象結婚，不料，婚後不久妻子竟然和人私奔。主角受不了鄉親的眼神，於是變賣了所有家當，隻身到法國生活，謀得銀行的門警一職。本來規規矩矩、一成不變的日子，都照著主角按部就班終老一生的計畫進行，卻因為有人忘了關走廊的窗戶，導致鴿子飛進來到處拉屎拉尿，然後停留在主角門口「休息」。這樣的事情，竟然攪亂了主角生活中向來一絲不苟的格局！主角甚至被迫搬到旅館過夜！而且工作情緒也受到極大的影響。主角如何從一個流浪漢的身上，找回真正的自我和生活的平衡點？是頗耐人尋味的結局。

唉呀，不小心多介紹了一本書。沒關係，現在來談談我所謂「記不住細節、卻又讀不膩的書」。目前我手頭這兩本書，真的怎麼看就怎麼忘…，但是每次翻閱，無須從頭，任何一頁開始，確又能帶來閱讀的極大樂趣。

先是徐四金的《低音大提琴》“Der Kontrabaß”，這是他1980年寫的一齣單人獨幕劇。裡面的獨白讀起來，一點都不費力，甚至於有點可笑，因為獨白者很愛喝啤酒。

來看看獨白者如何形容低音大提琴—

『它看起來就像個肥胖不堪的老女人；臀部太低，腰部完全失敗，剪裁過高而且也不夠細；而這細長、下垂、佝僂似的肩部—根本就是神經有問題。…低音提琴是人類所能發明最醜陋、最不高雅的樂器，是樂器中披髮的鬼魅。』

儘管如此用嫌惡的語氣形容低音大提琴，獨白者卻又十分肯定『低音大提琴是樂團中的中心樂器。…它建立整體樂團的基本結構，…低音部就像是地基，如此一來，壯麗的建築才能在上面興建，…如果把低音部拿掉，就會形成像各種語言互不相通的混亂情形、罪惡之地，令人不明白幹嘛還要作音樂。』

因為是劇本，所以有動作和背景音樂的解說。比如：

他走去拿另一瓶啤酒。莫札特的費加洛婚禮序曲。音樂結束。他又回來。他一邊倒啤酒。

每次看到這些段落，我都感覺像是格友不能正經在一旁示範（一笑）。抽離出書本中的實物描寫與音樂的想像，我來到國小的禮堂，正碰上準備直笛比賽練習的高年級。

一班接著一班輪流上台，自選曲幾乎是時下流行過的歌曲：「天空之城」、「說好的幸福呢！」（周杰倫）、「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張棟樑）等等。我有點懷念起「青春小鳥」來，日落日升，青春小鳥卻一去不復返。

我駐足欣賞。其中有一班還出動了小提琴、大提琴、長笛和單簧管四種不同樂器伴奏。果然大提琴一出聲，低沉安穩的陪唱，馬上將高音的笛聲鋪陳出另一端舒適的平衡點。就如書上所形容的，『點燃音樂的火花，從正極（低音部）到負極（高音部），…宛如，磁鐵兩級的磁場範圍之中，…證明了音樂的思想與生命。』

徐四金沒學過低音大提琴，但學過鋼琴。他能將樂器的演奏、弓與弦的接觸、音質的表現巨細靡遺描寫出來，想必做了不少功課；甚至於書中用的古典樂為背景音樂來襯托或隱射或表現獨白者的思維，一點都不含糊。這又讓我想到另一個格友ricardo的音樂欣賞功力…。

手邊還有另外一本，是Axel Hacke （阿克塞爾）寫的《駱駝與花豹的產物》“Hackes Tierleben”。

作者在前言〈我的動物世界中〉寫道：『當你抱著一隻哈巴狗時，可知牠在想些什麼？一隻鯡魚在大海中是什麼感覺？……

我們忍不住想知道，一隻魚在冰冷的大洋中是什麼感覺。我們渴望去了解，一隻試著接近人，卻總是被人殘忍處罰的蟑螂，牠的感受是如何。我們希望能聽懂，虎皮鸚鵡嘰哩呱啦的到底在說什麼。我們迫切的渴望能洞悉動物的靈魂，探討牠們的內心深處。

但，我們如何能夠知道？』

這幾句話大有莊周夢蝶和子非魚焉知魚樂的震撼。

『一隻試著接近人，卻總被殘忍處罰的蟑螂，又是何等無辜？』

最近我又開始晚睡，夜闌人靜，就是蟑螂活動力最盛的時刻。牠們出現在廚房、浴室、臥房、餐廳…，無所不在，又無處不能逃。我很怕這種身材扁扁、黑棕色、高高鼓動鬍鬚的動物，卻又往往氣不過牠們竟能如此張牙舞爪、以靜制動的挑臖。於是，被我噴到「穩潔」，溺斃於香香的噴霧劑還好；肚破腸流，是一隻拖鞋打爛的也罷；活活在廚房水槽被滾滾熱水燙死的冤魂也有，每天的深夜一定上演血腥場面，只要我不睡覺。

的確好殘忍…如果那隻蟑螂，只是想跟我友善地打招呼呢？

隨手翻閱，這本書描寫了二十六種動物，除了蟑螂、狗、大象…。我摘錄這篇〈企鵝的手〉，看看無言的告白是哪一種人類不知的心聲—

『假如（企鵝）有手，牠們就可以抓癢，或者給那個想吃牠們的海豹一個耳光；…牠們還可以換件衣服而不必一輩子穿著禮服。牠們也不一定想來一次裸泳。可惜不行。』

『牠們不能輕搔太太的後頸，…也不能把愛人拉到身邊來。…當牠們往下望時，只見小小的翅膀。牠們的哀傷真是難以形容啊。』

我來問問各位，你知道什麼是駱駝和花豹結合所產生的動物嗎？

看一下書的封面，答案就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