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蒙特婁, 對許多四十歲以上的台灣人來說曾經是奧運城市, 對紐約人來說卻是“假法國”。

女兒學校放春假, 她想再訪巴黎。 上網查機票, 貴得嚇死人。 一個半月前才放一個禮拜寒假, 現在又是一個多禮拜的春假, 不想花大錢, 我建議去蒙特婁。

女兒沒去過加拿大, 只要拿著護照出國, 去哪都好玩。 上網看行程, 發現許多紐約人棄飛機而開車。 用Google地圖一查, 發現從家開車到蒙特婁, 不到六個鐘頭就到了, 比搭飛機還快而且便宜多多。 很高興兩地之間距離如此近, 毫不猶豫就先訂旅館。

計劃在下班時間前到達, 就必須在上午十一點出發, 中間停紐約州首府艾爾巴尼吃中飯。 如果路過什麼好地方, 也得停下來瞧瞧。 我向來不喜歡開長途車, 背痛的老毛病讓我必須隨時下車伸展筋骨。 美國男士們喜歡一路開到底, 中間不停的。因為開車是一種征服。征服里程﹖ 征服道路﹖ 還是征服自己﹖ 我也搞不懂, 但對他們來說, 停下來休息或上廁所是浪費時間的弱者行為。 和男性友人開過幾次長途車之後, 我寧可自己上路也不和他們作夥開車。

把行李和零食全部裝上車, 就催女兒上路。 旅館地址輸入GPS, 也把iPhone的地圖找好, 因為GPS的地圖好幾年沒有更新, 仗勢著美國和加拿大都市更新腳步緩慢, 沒必要年年花錢買新地圖軟體。 路程很簡單, 只要上了八十七號洲際公路就行了, 期間在艾爾巴尼轉幾條公路再上八十七號, 就直達蒙特婁。

進入艾爾巴尼時忙著和女兒聊天, 竟然轉錯公路。 八十七號公路出口和出口間距離很遠, 有三四十公里的間隔。 一個錯誤就得耗費半個鐘頭才能重歸正途。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看來可以吃的餐廳, 我們已經餓慘了。

匆匆吃完上路, 已經是下午兩點, 還有將近四個鐘頭的車程, 開快車的話仍然可以避開下班的人潮。

人算不如天算,到達邊境時車子排長龍等邊境檢查。 搭過幾次飛機往返加拿大和美國, 排長龍的是美國海關櫃檯。 加拿大海關閒的聊天喝茶。 但在這裡卻完全相反, 美國海關前一輛車都沒有。 猜想美國人大概都挑在這個時候來加拿大渡假, 只好慢慢排隊囉﹗

等了快四十分鐘才輪到我們, 把護照交給一位操法語口音的女關員, 她問我和女兒的關係和來加拿大的目的。 回答完畢, 女關員問我有沒有女兒父親書面簽署允許女兒來加拿大旅遊的公證書﹖我愣愣的看著她, 告訴她帶女兒進出美國和亞洲歐洲中南美洲數次,從來沒聽過這種公證書, 也沒有任何國家的海關要求護照以外的文件。 我有女兒的全部監護權, 為什麼開車出來旅遊需要她父親的允許﹖女海關臉色嚴肅的說她必須看我的法院監護權文件, 否則無法讓我們進加拿大。 無論我怎麼解釋,女海關只擺出撲克臉, 把我當成誘拐小孩的虎姑婆。 女兒聽得不耐煩, 伸過頭來憤憤的說生活裡只有我們倆, 她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爸爸, 為什麼在邊境要被加拿大海關因為一個不存在的人而威脅她的渡假計劃﹖加拿大女海關把我們當怪物一樣上下打量, 仍然堅持要法律文件才放行。 沒辦法, 我只好打電話給律師朋友請他幫忙。 專辦離婚的馬克聽我說明原委後,要我把電話交給女海關, 讓他來和她說。 沒一分鐘, 女海關把電話還給我就揮手放行。 問馬克他如何能舌燦蓮花把這個女海關說服放我們通行﹖馬克笑笑回答說他替我擔保絕對沒有誘拐小孩的問題, 而且我” 真的” 擁有女兒的全部監護權。 再三向他道謝, 馬克說不必客氣, 但如果想再進入加拿大, 他替我出一張律師函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一番波折, 耽擱了半個鐘頭, 總算到達蒙特婁。 旅館在市中心, 不費功夫就找到。Check-in進了房間, 我累得攤在床上不想動。 女兒嚷著肚子餓, 只好拿了皮包, 帶她去填飽肚子再說。 出了旅館轉角就是蒙特婁最大的商店街Rue Sainte-Catherine。 大部份的商店都是在美國隨處可見的連鎖店, 如果不是滿街的法語, 和禮品店的楓糖漿以及印著紅楓的運動衫,我會誤認身處紐約哪條大街上,心裡頗有失望感。 遠遠看到一個法式餐館, 就進去坐下, 今天不打算逛街了。 和女兒點了今日特餐, 才想到身上沒有加幣, 管它的, 反正有信用卡。 先吃飯再說。 菜單上的價錢和紐約差不多, 美金貶值得一蹋糊塗, 加幣的面值比美金高, 看來蒙特婁餐廳的消費已經追上紐約。

女兒和我都點了鮭魚,普普通通不起眼的一個法式小餐館, 菜卻非常好吃, 新鮮鮭魚沒有經過冷凍, 吃起來風味特佳。 醬汁都是現做, 蔬菜清脆甜美。 早就聽過蒙特婁的美食, 親身體驗之下的確讓人驚艷。

吃過飯散步回旅館, 太陽下山後冷風驟起,讓我們直打寒顫。 路過一家看來溫馨舒適比星巴克來得親切的咖啡店, Second Cup,我們忍不住哆嗦的推門進去。 整間咖啡店坐滿學生, 記得旅遊書上說加拿大最高學府McGill University就在附近, 難怪有那麼多學生在這裡唸書。 想起哈佛大學旁的咖啡店, 氣氛上和這裡非常神似, 我們帶著滿意的微笑找個空位放下包包, 就到櫃檯點飲料。 女兒望著擺滿櫥櫃的法式甜點和三明治, 直嚷嚷這裡比星巴克要好太多了。 雖然剛吃過晚飯, 仍然忍不住點了一個水果塔。 對蒙特婁的失望感, 早就消失無蹤。

回到旅館, 打開電腦找到蒙特婁的旅遊景點, 和女兒決定明天到舊市區逛, 聖母院大教堂是世界有名, 舊市區的咖啡店更是蒙特婁的特色, 只可惜天氣仍然冷冽, 室外咖啡座還沒擺出來。 在紐約已經把肥厚的羽絨外套收到儲藏室了, 蒙特婁的夜晚仍然需要毛線帽圍巾和手套。

蒙特婁市區並不大, 只要有一雙舒適的運動鞋, 所有景點都可以徒步到達。 如果不想被冷風吹得頭腦發脹, 四通八達的地鐵可以到達任何想到的地方。 我們決定第一天先走路, 走到不能走之後再乘地鐵。

聖母院大教堂比照片來得壯觀宏偉, 教堂內的彩繪玻璃在戶外的陽光穿透下奕奕生輝。 踏入教堂就聽到單調的管風琴聲, 原來正逢調音師兩個月一次從外地趕來替風琴調音。 坐在木頭長條椅上, 我靜默的望著成排跳耀的蠟燭, 配合單調的琴聲,好似催眠一樣讓我眼皮沉重。 外面冷風呼嘯, 教堂裡卻額外溫暖, 此時如果能躺下來睡個午覺有多好!

女兒逛遍了教堂內外, 看我仍然坐在長條椅上似醒似睡的神遊, 不耐煩的開始催促。 如大夢初醒般, 我甩甩頭, 告訴她輪到我去逛教堂了。 讓她坐在長條椅上玩iPhone。 我走到最近的一個聖母像前放下銅板點燃一個蠟燭, 沒什麼特別的事向聖母祈求, 只要我和女兒健康平安就好。

這次出門旅遊, 不想和往常一樣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回紐約, 三天的行程, 打算只走走逛逛吃吃喝喝, 想看什麼就去看。 想改變主意什麼地方都不去, 就帶著電腦到Second Cup去流覽網路回email寫文章。 女兒也很喜歡這種旅遊方式, 唯一條件是她一定要去書上說的幾家很棒的法國西點麵包店買蛋糕和麵包帶回紐約。

談到吃的就讓我們倆興奮異常, 不等回紐約前再到著名糕餅點買伴手禮回家, 好吃的蛋糕現在就要吃, 等吃遍了有名的蛋糕西點, 再決定那些東西值得帶回去。

第二天早上不吃早餐, 搭地鐵到市區邊緣的住宅區去逛麵包店, 選定三家, 都在同一區域。 先去吃起士火腿烤薄餅, 肚子填個五分飽, 再到第二家和女兒分吃一個法式的烤意大利三明治和蛋捲, 順便帶一個橄欖麵包和醃番茄乾麵包回旅館當宵夜。 問女兒還吃不吃得下甜點, 她四處張望, 看到加拿大的連鎖書店, 建議先去逛書店, 一個鐘頭後再到第三家麵包店吃甜點。 我毫無異議的跟著她往書店走, 我們兩人一向都愛待在書店裡消磨時光。

美國的連鎖書店只以美國作家為主, 歐洲和亞洲的書籍很少。 逛書店是我們出國時的重要行程。 英國澳洲的偵探小說, 沿襲了阿嘉莎克莉斯蒂的風格; 北歐的驚悚小說更是另類。 法國的浪漫美食小說, 日本的密室謀殺案, 只有在美國以外的書店才能盡情閱覽。

看書看得忘了時間, 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好一會兒, 女兒才從書架間探出頭來說又餓了。 清點一下想買的書, 和自己討價還價半天, 決定兩人各帶四本書回家。 結帳時發現加拿大書店竟然有三本十元俗俗賣的促銷策略, 高興得馬上跑回書架間再挑三本才不虛此行。

走近第三家麵包店, 人龍排到門外。 不想盲目隨著人群排隊, 就先擠進店裡一探究竟。 原來復活節將至, 這家麵包店的巧克力很有名, 排隊的人群是來買巧克力蛋的。 鬆了一口氣, 我和女兒鑽過人群找到一個位子坐下, 點了拿破侖派和水果慕司, 加一杯伯爵茶, 就慢慢品嚐。 女兒一邊吃一邊偷笑。 問她笑什麼﹖她嗯哼了老半天, 才問我怎麼會讓她晚餐以甜點果腹﹖ 我斜睨著她緩緩的說, 這是中午的餐後甜點, 現在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呢﹗

在巴黎旅行時, 肚子餓了鑽進任何不起眼的小吃店, 都能品嚐到讓我點頭讚嘆的美食。 在蒙特婁, 不知道是我的運氣好還是魁北克人和巴黎人一樣講究美食, 不看旅遊指南, 單憑自己的感覺挑選餐廳, 竟然沒有讓我失望過。 即使一家便宜的中餐外賣店, 肉絲蛋炒飯竟然有媽媽的味道。 暗暗記住地址, 回紐約前一定要來這裡帶一份肉絲蛋炒飯才上路。

回家前一晚經過熱鬧的地下街。 對逛美國連鎖店一點興趣都沒有, 就匆匆走過。 女兒忽然拉住我指著一家叫Roots的衣飾皮件店。 鄉野原始的裝潢, 在美式商店林立中鶴立雞群。 我們好奇的走進去, 幾天來一直尋找的純正加拿大血統品牌竟然在這裡。 我們興奮的欣賞每件皮包皮鞋和衣服。 不像美國品牌那麼花俏, 但質地紮實, 皮料柔軟輕薄且做工細膩, 很有名牌的架式, 卻沒有名牌的價錢。 女兒拉著我的衣袖低聲說: 「媽咪, 妳有沒有發現這裡沒有美國鞋店的塑膠臭味﹖」的確, 美國流行鞋店幾乎完全用塑料皮取代真皮, 經濟不景氣, 大家都在偷工減料。 很高興幾天下來找到的唯一純正加拿大品牌仍然堅持傳統, 寧可薄利多銷, 也不犧牲品質。 為了替他們捧場, 我給女兒買了一雙打折的短皮靴。 說好這趟旅行不買衣服鞋子, 但為Roots破例是值得的。

回程時, 車子塞滿了麵包點心蛋糕, 加上一盒肉絲蛋炒飯。 上路前, 女兒堅持要再去吃法式薄餅當早餐, 如此她才不會在路上把麵包蛋糕吃光光。 想想也對, 就讓她吃飽飽再上路。 嘴巴裡嚼著起士薄餅, 女兒忽然問﹕「這些吃食能不能過海關﹖」我瞪大眼睛, 才記起我們是在“國外” 不是在“國內”, 水果和肉類不能帶進美國。 趕快把在蒙特婁中國城買的進口龍眼拿出來, 命令女兒必須和我一起吃光光才開車。

「媽咪, 既然蒙特婁離紐約那麼近, 我們有空就過來好不好﹖」女兒期待的看著我, 嘴巴塞滿龍眼。

「可以是可以, 但是住旅館也要錢呀﹗何況美元貶值得那麼厲害, 讓加拿大的東西變得很貴呢﹗偶而來玩玩沒問題, 哪能常來呀﹖」我必須灌輸女兒金錢觀念。

「諾, 我替妳拿的宣傳單, 蒙特婁夏天的爵士音樂季, 妳不是很喜歡爵士音樂嗎﹖」女兒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單子遞給我。

唉﹗這個鬼靈精怪的小孩, 看來夏天我們必須再來一趟了。 那時候應該可以享受到戶外咖啡座的陽光。 戴著墨鏡大啖美食, 這是不錯的主意。 「好吧﹗我們夏天再來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