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一在七號碼頭系列

            （冷天裡的烤紅薯）

   從前，基隆的雨是聲名遠播的。那兒一年有兩百多天是泡在雨水中；出門總會下意識地抓把傘，夢中總是習慣有雨聲相伴，雨，到底是朋友還是敵人？很多人都已分不清了。只是，踏過千山萬水，讀過種種滄桑後，響在記憶深谷裡的淅瀝雨聲，時不時地就會來敲醒昏瞶的腦袋，你還記得這些、記得那些嗎？

    哪能忘得了！浸泡過冷雨的記憶，格外清新、格外沁人心脾！那些小人物的小故事、在我心目中，就像五千年的歷史一樣熠熠發光！永難忘懷。

    小巷口的騎樓下那攤烤紅薯，就是陰雨緜緜的冬季裡，最令人有溫暖連想的一樣東西。你想，到處濕漉漉、冰冰凉，能握有一條暖香、甜糯的紅薯，那是多麼的幸福！可說南面王不易也。

    攤子擺在巷口的騎樓下，佔盡地利的優勢，可以掌握南來北往的人，很少有人不被那股濃郁的香氣所吸引！一輛簡單的推車上，置放著棕色圓肚的粗陶水缸。鐵線串穿著一排刷洗得白淨的紅薯，而正烤著的那些，在缸裡嗶剝地響，陣陣香甜味熱呼呼地飄散在空氣中，引得路人鼻翼掀動，不停地吸著氣。

    擺攤的老人、黑褂呢帽，雖是滿臉滄桑，但那份從容得近乎愚騃的自得，總是讓人那麼羨慕。尤其厚紙板上那歪斜、稚拙的三個字：「烤紅薯」，更能道盡一位勤懇營生者的質樸心態，好個活得不加彩飾的人！

    奶奶常常指著老人，嘆道﹔生活多不容易！她把同情付諸行動，常拿幾個沈甸甸的伍角銅板，要我去買幾條紅薯回來。她老人家還規定我們要把皮也一起吃下去。她說；你們得想想，老伯伯大冷天洗紅薯皮的辛苦呀。

    老人每當看到我、總是笑得滿臉皺紋﹔小妹妹，俺挑幾個漂亮的給妳。老人埋頭翻尋半天，總算找到幾條「上選」的，上過秤，再用報紙包好，最後才萬分珍惜地接過我的銅板。

    當時年紀雖小，但從這串拙鈍的動作裡、我依然感受到彷彿展讀了一頁鮮活的生活詩篇。手中那包熱騰騰的紅薯，真切地為我展示了人性中那份踏實、平實、樸實的珍貴情操。

    啊！多少年過去了？我怎麼永遠忘不了，從前故鄉那些對生命敬虔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