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了兩天呆，三十年前的往事，

像幻燈片似的，一幕、一幕又一幕的跳動著。

記憶在翻頁，心也在翻。

原來，一個人腦子裡，

可以裝的下這麼多的事情。

往事，未曾如煙。

肥皂劇還是有所本的，雖然不是太有創意的劇本，好老的梗。

一切好像都排好似的，差一分鐘都不行。

下午一點半有人要來找我談北京房地產。

我必須提早吃飯，同事說去吃咖哩飯吧。

我說好，正午十二點就出門。

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十二點出門用餐，我超怕擠。

吃完飯，要離開的時候，下起雨來，沒帶傘，看看時間，才一點整，再等等吧！

一點一刻了，雨小了點，得回去了，客人要來了。

晃晃悠悠走到辦公室樓下，一個硬幫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對不起借過。」

好理直氣壯的聲音。

我檔到人家的路了嗎？

這聲音，這聲音似曾相識。

我不經意回頭，擦身而過的身影，

一張熟悉的側面，迅速閃過。

攝影機應該就此定格了吧。

我楞了三秒鐘，轉身追了出去。

又是整整十多年不見了，

去北京前兩年還通過幾次電話，

後來我台北手機晶片卡不知道掉到哪個角落，

加上回來的時間愈來愈短，

甘脆換了個幾乎沒有基本費的電話號碼，

就真的徹底斷了聯絡。

其實要找，還是可以找的到的。

但就是沒有想要去找的動力。

環境都不一樣了，

還不如就這樣吧，

漸漸的，他慢慢的，沉到心底最底層。

從未曾忘記，我知道的，

但也不會輕易想起。

偶爾想起，早年相處的點滴，

鮮明如昨。

曾經想過，會在什麼樣的狀況偶遇。

想歸想，卻從來沒有發生。

台北雖小，見不了面，也是一輩子的事情。

咫尺天涯，我很懂。

我緊張的往前找去。

整個騎樓底下不見他的身影，會在星巴客嗎？

還是拐到巷子裡？去了7-11？還好這附近路不複雜。

我快步走著，在星巴客落地窗往裡頭一看。

星巴客今天難得人好少，然後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雖然那背影跟三十年前，已經差很遠了。

但那寬厚的肩膀晃動的頻率，跟記憶裡的，還是一模一樣。

我緩緩推開門，星巴客的前台高聲喊著，歡迎光臨。

我走到他身後，他忽然回過頭，我對他招招手，他驚喜的看著我。

「怎麼是你！」

「我看著就像是你！」

「你去哪了，怎麼電話都換了。」

「你的電話才換了呢，連EMAIL都變了。」

我顧不上其他，耍賴似的大聲說著，

他傻笑著。

「我找你好久。」他說。

「我也是。」我說。

然後兩個年近半百的人，坐在星巴客的窗前，

回到三十年前，那個初相識的夏天。

歲月、剎那芳華，全都消失無蹤。

我想我的眼神，肯定都閃閃發光的吧。

茶几上，擺著我的手機、他的手機，

一模一樣的品牌，又選了一模一樣的外殼，

我看了他手機一眼，他也盯著我的手機瞧，

然後發現，我們選了同一首鈴聲。

我心底笑了笑，是莫名的默契嗎？

他的心底，應該也在笑吧。

或者，是我想多了。

「你是不是有事阿？」他問。

我搖搖頭，「不要緊，就讓他們等著。」

這時候，天塌了我都不管。

他忽然說，「你知道嗎？今年我們畢業三十年！」

「誰跟你畢業三十年阿！」我直起身子，大聲的回他一句。

他白我一眼，「小姐，你沒三十年也有二十九年好嘛！你小我很多喔！」

我扁扁嘴，他忽然敘敘叨叨講起三十年前的往事。

我看著他，我真的不記得有這段了。

「怎麼會不記得，我問過你，你的姓要怎麼唸？你真不記得了？」

我凝望著他，眼眶有點熱，笑著輕聲說「好像有這麼回事。」

「當然有這麼回事阿，我問過你的。」他再次強調著。

我點點頭，不甘願的對他說著，「好嘛，算你問過。」

他在我隔壁棟上班，我每天從他樓底走過，

他每天也從我樓底走過。

我驚呼一聲，那我怎麼從來就沒見過你啊？

他格格直笑，我才來一個月阿！

我側著頭想了想，「好吧，那就算啦。」

他格格一笑，「算什麼阿？」

他笑的眼角都是魚尾紋，但我認得那笑容。

很溫暖。

「等等，先交換電話，我要趕緊記起來…. 」他說。

「我打給你吧，這樣比較快，幾號？」我說。

我興奮的撥著他的電話，

他將我的號碼在他手機裡編輯著，

眼睛幾乎貼著屏幕找著我的名字，

所以，他真的還留著我的舊號碼。

他啞然失笑的說，「對不起，我老花了。」

我跟他同時疊上「老花了」三個字，

然後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Update彼此生活狀況，包括住家地址，

聊起工作現狀，認真的討論起對時事的看法。

不客套、不尷尬、不端莊、不修飾、不會接不上話、不覺得好久不見，

有問有答，原來直來直往是這麼簡單，

即使，只有瞬間。

我想著這麼幾十年發生的事情，

總是戲劇性的重逢，

真的只有無心插柳，柳樹才會成蔭。

當你想要抓住些什麼的時候，

卻又總是抓不住。

最後一次相對傻笑，很有默契的一起站了起來，

經過我樓底，我停住腳步，對他揮揮手，

我到了。

他抬頭看了看方位，「要記得send你的email給我。」

我點點頭，我知道。

忙完了客人的事情，

將自己的伊媚兒發給他，

沒多久，接到他的信，

Hi, Fei，

真高興又與你聯絡上。

我手機裡還有你以前的電話….

See you some other day at Taipei or Beijing.

我好像又看到那雙盛滿笑意的眼睛，

在我面前，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