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徑
2023/01/12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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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民國100年退休之後，喜歡往山上跑，最喜歡的是跟他表哥去山上狩獵，每次要去狩獵時，都問我有沒有空，我都說工作排班不好排，你們每次上去都要三四天，而且還要跟祖靈祈福，若是祈福結果不好，就不能去，就這樣晃眼過去，我回到南投故鄉了，老爸看著我每天好整以暇的躺著，就說看你這麼懶，帶去放陷阱不知道回不回不來。
每次空班在山上的家看著狩獵回來的你，身體都髒兮兮的，我都想著到底是走什麼路，洗衣機還準備了兩台，一台是洗你髒兮兮衣服，一台洗我的衣服，這是我第一次走你走過的獵徑，涉水、攀繩、崩壁、上切、下切，大哥從台北趕回來，也跟著走，他在研究所時有機會跟父親去放陷阱，去了兩次，我原本想說可以跟著大哥把爸爸帶回來，但剛走第一段涉溪跟上切時，大哥就身體不適折返了，我繼續走著，左手被木頭屑給插進去，問同行神鷹大哥說有沒有針，他們說沒有，問說要針幹嘛，我拿起被木屑插入的手掌給他看，他說先用打火機的頭勾看看，勾不出來突然說我這有一把藍波刀，結果真的把刀拿出來，看我緊張就說你頭不要看，我說來吧，旁邊另個神鷹大哥遞出一根菸說這個可以止痛，我心想你不如給我鴉片比較實在。
解決完手的問題緊接而來的就是腳的問題，一直沿著陵線上切，我的左大腿開始抽筋，左大腿抽完換右大腿，兩大腿輪流抽筋，痛到受不了只能原地而坐休息，神鷹的大哥在一旁鼓勵著我，說慢慢走就好，痛了就休息一下，一直走到放置爸爸的工寮已經快四個小時，剛走到時，我已經累翻了，爸爸表哥的孩子叫著我名字，說孝儒來工寮上面跟爸爸說回家了，我走上去看著躺在工寮蓋著被子的爸爸，我跪了下來說，爸爸我是孝儒，我來帶你回家了。
夜晚在工寮定位完座標等待著明天天氣看空勤總隊是否能出發，我們在溪底旁升火煮晚餐，跟著神鷹大哥圍著火篝，聊著他們的故事，神鷹裡面有的是退休的老師，有的是老師的學生，有熱愛神鷹的原鄉青年，也有充滿智慧的原鄉大叔，他說早期部落的耆老在圍著火篝時是有按照輩分的，菜鳥什麼的是沒有資格圍著火篝，圍著火篝都是部落最資深及有智慧的長者，他們講什麼，外面的菜鳥就要熟記，因為每一句都是生活的智慧。
夜晚我躺在父親的身邊入睡，雖然墊著睡袋，但還是冰寒刺骨，隱約中聽到烤火聊天的聲音，聽到一旁有走動的腳步聲，連我這個很好入睡的人，都受不了這夜晚的寒冷，直到我被一句話給驚醒，那就是有人說現在六點半了，我抬頭看果然天亮了，於是我嚴重的懷疑到底今晚有沒有睡著，稍作整理，時間差不多時，將爸爸放入屍袋帶往直升機的拖吊點，最後看著爸爸上了飛機，你說你在森林警察時常常搭著直升機去保育林地，退休之後想體驗看看要如何走到這些地方，你遇到了跟你臭味相同的表哥，表哥的孩子跟我說，整個部落只有你爸跟我爸這兩個人打獵會再一起，其他人都不會找，連喝酒醉兩個人都能抱在一起說夢話，我說我爸爸是不是有陣子喝醉之後都在炫耀他去過西藏的事情，表哥的孩子驚訝說你怎麼知道，我說因為是我帶我爸去西藏的，結果爸爸回到部落每次都在炫耀自己去過西藏，海拔5000多公尺的地方他都不需要吃高山症的藥。
回程的路上比去程好多了，但我想著自己真的沒辦法跟父親比，我是輕裝上山，他們是到達之後還要到陷阱地看獵物，處理好獵物之後還要揹回來，我自己能走回來，我都要偷笑了，當我走回到車輛接駁點時，神鷹大哥叫著我的原住民名字說，你把這段路給完成了，像是告訴我任務結束了。
把爸爸帶回家之後，我回埔里跟夫人報平安，夫人說你是個會把悲傷情緒藏起來的人，我希望你好好地哭一場，我大概跟他說整個步行的過程，最後我說了，你認識的平靜派出所的卓孝儒已經死了，他傷心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