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玉女的魔幻世界（下篇）

                                                      莫言小說《豐乳肥臀》讀後札記

莫言的筆，巧妙的解除了一場家庭風暴。

當婆婆上官呂氏發現嬰兒有異時，金童的母親哭著說，她是沒有辦法才走了這一步的。不久婆婆就受驚恐語無倫次而痴呆，丈夫和公公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日本人殺了。上官魯氏順理成章的成為一家之主，金童和玉女得以在母親和幾位姊姊的呵護下成長。

金童十二歲時被家鄉的耆老遴選為雪祭的雪公子，這是無上榮耀，讓母親流出了興奮的眼淚。女人們都用崇敬的目光看著金童，金童在雪祭的慶典裡，依據祈福的儀式，摸盡主動前來祈福的婦女乳房。他從小在學校裡被同學戲謔辱罵為雜種並不以為意，十八歲的金童在沙棗花送給他的小鏡子裡詳細的了解了自己的模樣，他滿頭金髮，耳朵肥厚白嫩，眉毛是成熟小麥的顏色，焦黃的睫毛，湛藍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粉紅的嘴唇，他終於悲哀的認識到自己是不折不扣的雜種，自卑感油然而生，直到母親的當頭棒喝。

莫言塑造這位上官金童，除了有嚴重的戀乳癖，他身高體壯儀表堂堂，但性格懦弱，註定一輩子成不了大事。他在學校最痛恨假惺惺的階級教育，參觀階級教育展覽時，別人忸怩作態哭哭啼啼，他卻一點也擠不出眼淚來。他中學畢業後奉派去農場勞動，和三十九歲還是處女的的龍青萍共事，被暗戀並被動的和她發生關係，龍自殺身亡卻讓他惹上姦屍罪糊里糊塗被判刑十五年。一九八零年代的一個春天，服刑期滿已經四十二歲的金童在返回家鄉的候車站裡，看到大理石鋪設的地面布滿痰跡、污紙，甚至還有臊氣沖天的尿液，雖然從那些橫躺豎臥的人們衣著上感受到一個嶄新時代的氣息，卻也讓他覺得既新鮮又陌生和不安。

返鄉後的金童，曾和獨乳老金奇妙的發生一段情，也被動的和汪銀枝結了婚，卻娶到虎豹母，最後被掃地出門。他在外甥鳥兒韓創辦的東方鳥類中心擔任公關部經理，後來又在司馬糧投資的獨角獸乳罩大世界擔任董事長，都因軟弱無能遇人不淑以失敗收場，終至窮愁潦倒。最讓人倍感淒涼的是，他草草的辦完九五高齡辭世的母親後事，還得面對政府告發他濫葬，要他限期挖出遺體另行火化。他在母親墳前沉思良久苦無對策，最後只好豁出去不管了。差堪告慰的是五十多歲的他已有一個能糊口終老去處，是那位在教堂當牧師的同父異母混血兄弟，要他來教堂當清潔工。

閱讀這部小說，多少有些蒼涼和悲壯的美，莫言的文字既瑰麗又鄉土，精練的文字功力和豐富的想像力令人嘆服，他的創作視野寬廣，幾乎涵蓋各方領域。像上官魯氏生育了八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個個風姿綽約美麗迷人，只是戰爭和荒亂的年代讓她們走上不同的命運，有時基於手足之情讓她們相互幫助，有時也因身份立場的不同而互相仇視對立，但皆不得善終，令人唏噓。反倒是上官魯氏以其頑強的生命力活著，隱忍著，承受著各種加諸於身的苦難。她說：「我變了，也沒變。這十幾年裡，上官家的人，像韭菜一樣，一茬茬的死，一茬茬的發，有生就有死，死容易，活難，越難越要活。越不怕死越要掙扎著活。我要看到我的後代兒孫浮上水來那一天，你們都要給我爭氣！」真是字字珠璣。

如果以小說中既離奇又真實的情節，既沒有像王子和公主那樣令人欣羨的人物，也沒有所謂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以及那些殘酷陰冷又血腥的場景，讓德國伯恩大學漢學家顧彬批評莫言的小說是二流通俗作品，認為莫言講的是荒誕離奇的故事，用的是十八世紀末的寫作風格，或許不無道理。雖然後來顧彬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時已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尤其書尾還來個卷外卷：拾遺補闕，還補一到補七，難免讓人有狗尾續貂之譏。

這部小說也反應了很多大陸當代官場的貪污腐化，例如魯勝利當上市長後的違法濫權大貪特貪，她被檢舉後，連自己都自言自語道：〝腐敗，太腐敗了！〞判處死刑罪有應得。《豐乳肥臀》必然會改編成電影，我很好奇如果由張藝謀和李安分別來導演，會拍出怎樣的電影來。是情色片？是暴力片？是溫馨感人的文藝愛情親情片？吾人拭目以待。

                                     （2013/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