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謊言、真相及其他

好友，你想替家鄉下營被槍決的姜炎坤鄉長寫書，家屬不同意，那就算了。家屬不願舊事重提在傷口灑鹽其情可憫。姜鄉長女兒和我同年，以第一名縣長獎畢業於下營國小。她們姊弟五人受寡母含辛茹苦的栽培各有所成殊屬難得。一九四七至一九五零年擔任下營鄉長的姜炎坤，因涉及台灣省工委會台南縣下營支部陳窗等叛亂案遭刑求逼供，在一九五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於台北馬場町槍決時年僅三十二歲。你說的另一位受害者沈黑土（綽號）就住在我家附近，是某天凌晨被捕，後來病死獄中。

其實日據時代的一九三一年十二月，有多名下營人被控參與赤色救援會遭判刑，確知者有張行、姜林小、吳沈旺、楊順利、黃任葵、姜林海鵝、姜林德鴻等人，刑期二到六年，足見下營人反日的激烈。二二八事件的悲情令人沉痛，歷史不能遺忘，但有心政客年年操弄二二八獲取政治利益亦不值取。二零一五年二月四日台灣蘋果日報論壇張肇烜醫師一篇「台灣梵谷陳澄波之死」讀之令人悸動。原來二月二日是台灣國寶畫家陳澄波的一百二十歲冥誕，也在這一天網友發現谷歌台灣首頁換上陳的畫作「淡水夕照」這畫創下台灣藝術家拍賣價值最高紀錄總值二億一千萬元台幣。對於陳澄波我所知不多，該文指出，生於嘉義市的陳澄波，日據時代曾以畫作「嘉義街外」入選日本帝展，台灣光復後也加入國民黨並當選嘉義市第一屆參議員。二二八事件爆發，他擔任和平談判代表前往水上機場和軍方談判反遭拘禁刑求，三月二十五日就以「叛亂暴動」罪名被槍決，暴屍街頭。其妻強忍悲痛花錢請人拍下丈夫遺容，連同血衣藏在陳家神主牌後數十年。她悉心保存未被燒毀的畫作，等待與蟄伏歷經幾十年終於重見天日。之所以稱他為台灣梵谷，因他和三十七歲舉槍自殺的梵谷一樣，都在死後藝術成就如同傳奇。

你說的「十五空喉」我當然知道，當年我家有兩塊農地，在菁蒲寮的約七分地，在大菁蒲的一甲餘，農耕時都要經過十五空喉，那條溪還沒築橋，我們是坐竹筏過去的。最難忘的是我讀中學時的每年暑假都要和父母親下田，我們從下營自宅肩挑中食和農具還牽著母牛走了一個多小時到十五空喉坐竹筏過河，母牛游泳過河的景況印象深刻。你常說我家比你家富有是假象，表面上有耕地三甲餘，其實都是貧脊的鹽分地，經常入不敷出，沒做過農很難體會。

你住台中我住府城，難得回下營一趟，我的下營故居一九七二年被下營鄉公所劃規為公共設施保留地迄今無解，自覺愧對先父，也只能寫篇「他的家園他的夢」抒懷，忠實記下無辜百姓真實感受。政府美其名為民服務解決民怨，實則謊言處處，還拿雞毛當令箭，讓百姓有苦難言。小小台灣來個五都加一都（桃園）實在夜郎自大，你住在台中，不覺得武陵農場在台中市轄區好笑嗎？我們家鄉下營也絕不可能改隸台南市就繁榮了，我寧願恢復過去的台南縣。

你出過好幾本書也辦過簽書會，但絕無可能像影歌星政壇明星風光。台灣政治人物流行出書，好像出書才有學問。前不久一位朋友來電說他參加了賴清德的簽書會，現場冠蓋雲集，問我有沒有在場？我說我算那根蔥，他怎麼可能邀請我。

幾天後我到誠品，發現他的書擺在顯著位置，心想作者寫書出書不易，也被帥氣的主角和「看見未來，賴清德的新政實踐」標題吸引，就花三百台幣買了一本。回家後仔細一看，突然看到四個很小的字「蕭富元著」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別人操刀，差點飆出三字經。我把整本書詳細看了，身為台南人當然有所感觸。

作者說賴清德體會到過去台灣地方首長花很多時間處理人事，以應付議會要求為先，將有限資源用於鞏固派系勢力而非解決民瘼，地方治理缺乏長遠計畫，普遍舉債留下一堆蚊子館。他提醒自己要用人唯才做對的事，一切回歸公平公開的制度。大台南市總負債從九六四億降為八三七億，三年內還了一二七億負債是最得意的政績之一。他透過傾聽掌握各地長期沉痾。移居府城的作家魚夫曾和賴有過節，在林建隆「莿桐花之戰」新書發表會上，賴出席還掏腰包買五百本，讓魚夫對賴改觀。前成大醫院院長陳志鴻說賴有政治人物少有的特質同理心，他親民沒有架子。他強調「呷飯皇帝大」承諾要把市民吃飯的大事看得比權力更重要。他堅持「清廉勤物、傳承創新」的理念，把台南打造成文學家葉石濤筆下那個「適於人們作夢、戀愛、幹活、結婚，悠然過活」的夢想城市。他治理台南的願景是「文化首都、低碳城市、科技新城、觀光樂園」新聞處專門委員許藝文透露，在晨會上賴會緊盯大家是否已處理民眾陳情反應的問題，而且會追問到問題解決。縣市合併出現治水新契機，三年解決三十年水患。九成地區設有公車，一個半小時可達各區，也讓佳里區中山路有三條幹線公車在這裡交會，每天有三百三十六班次公車進出佳里轉運站，六七千人在這裡轉車，讓「佳里改變最大，重要性不下府城」且六條幹線公車已有兩條賺錢。

好友，我並不否認他的政績，但偏鄉依舊落後，家鄉下營少有人關心，也沒有特色可吸引外客，虧顏副市長還是下營人。我住府城，四年來觀光客增兩成，新增二十九家旅館，讓安平區一枝獨秀，假日我都避開去安平，除了商家生意興隆，居民可不勝其擾。

在作家魚夫眼中，文化是台南的靈魂，台南前有葉石濤、許地山、楊逵、顏水龍、蔡瑞月等文化大家，後有李安、魏德聖等大導演接棒，隨便拿出手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台南古蹟冠全台，如何整合發展觀光是大課題。賴清德對任內的任何建設不落款也讓人耳目一新，他對英國小說家喬治歐威爾的短篇小說「射象」的啟示：「最簡單的事情不見得是對的；最容易的事情不見得是好的」也銘記於心，鐵路地下化的議題是他從政以來最嚴重的考驗。

賴清德的所謂有同理心，傾聽人民聲音，探求民瘼解決民困，看在我眼裡是天大的謊言和笑話。麻豆將軍溪畔養豬戶陳萬在有四甲三千多頭豬因二零零九年莫拉克颱風全毀，陳萬在哭著告訴賴清德「只有淹過水的人，才知道淹水比死還要痛苦」曾重重打擊賴的心，一個養豬戶的眼淚激發了賴的治水鬥志，也希望賴用同樣的心情處理民困。

好友，我們看多了歷史謊言，你我從小就唱著「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這首歌長大，現在想來只覺好笑。二零一五年二月四日台灣蘋果日報社論更以「謊言帝國」稱呼中國大陸，原來國共一家親。中國教育部長袁貴仁揚言，大學課堂絕不可傳播西方價值，不允攻擊誹謗中共黨的領導，抹黑社會主義、發牢騷洩怨氣。社論指出，從二零一三年起，黨下令各級學校必須貫徹「七不講」不准講普世價值、新聞自由、公民社會、公民權利、黨的歷史錯誤、權貴資產階級、司法獨立，加上袁貴仁的補充加料，套在人民脖子上的枷鎖更緊縮，更甚於台灣白色恐佈時期。長期代表「紐約客」雜誌駐北京特派員歐逸文（Evan Dsnos）最近在台灣出版了「野心時代：在新中國追求財富、真相和信仰」以最超然客觀平衡的立場對社會的觀察絲絲入扣，寫來栩栩如生。他不敢把書交給大陸出版就是害怕翻譯本會被竄改，誤導大陸讀者。就像希拉蕊回憶錄的中譯本就摻遭竄改；柯林頓的回憶錄被加進他年輕時最崇拜毛澤東。這些看似笑話，卻讓人欲哭無淚。

好友，好像又扯遠了，但我是不吐不快。我們從小學歷史，我都懷疑有多少史實多少謊言，尤其是台灣日本中國的關係錯綜複雜，常見三方面各說各話，欲求真相不可得。最近大陸促日反省軍國主義，台灣國防部也呼籲中共「誠實面對歷史」不要連抗日名將張靈甫也要否定。施明德認為一九七零年被囚在台東泰源監獄的三三五位政治良心犯，只是呼籲政府應採取彈性外交政策以保住我國聯合國席位，如兩個中國、一中一台或宣佈台灣獨立，卻被蔣介石政府視為叛亂，其中的江炳興、詹天增、鄭金河、陳良及謝東榮五人於一九七零年二月八日起義失敗，於同年五月二十日晨遭集體槍決，他要為這五人請命，台灣人應向他們敬禮。

這年頭說真話很難嗎？也不盡然。像好友相聚無話不談，也無所禁忌。今年年初三晚上我又和體育署長何桌飛、副署長王水文、國家運動訓練中心邱炳坤等體壇人士餐敘，聽署長報告一年來的輝煌戰績，體育健兒在國際賽場亮麗的表現是最好的國民外交。三月七日週六晚上參加台南市無黨籍曾姓議員的餐會，曾議員公開呼籲賴清德要進市議會接受議員監督，不要太瞎掰，什麼開放政府、公民直接監督攏是假，他說賴神不是神，別耍賴了，獲得現場一百五十桌來賓的熱烈掌聲。好友，我也拍掌了嗎？你說呢。（2015/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