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A：70多歲一臉風霜歲痕操台灣國語的長者

B：60多歲外省口音的平實婦人

C：30多歲精明少婦

D：外傭

E：志工

F：80多歲中聽老者

 

佈景 –

某大醫院牙科診區外走道。盡頭轉角處不鏽鋼架上放著一台電視機。沿著走道牆壁有兩排碗狀塑膠椅，供民眾坐著等候護理員叫名。

 

幕起 –

(燈光漸亮，但亮度止於僅能看到佈景的清晰輪廓。)

(另有聚光燈分別依次打在對話的演員身上，餘者皆定格。)

背景傳出細微的電視節目聲。七八位候診民眾有的側身看電視，有的低頭滑手機。一位也在候診的中年男子，本來看著書，似乎受到旁邊說話聲的干擾，無法專心閱讀，索性停了下來，書本仍攤在膝上。

長者(A)和婦人(B)顯然都是候診病人，不知如何聊了起來。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椅子，側身面對面地聊著。

少婦(C)可能是醫院工作人員，大概上班走不開，約了外傭(D)來醫院談工作安排事宜。

老者(F)獨自來醫院看牙。診畢，志工(E)向老者交待注意事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A：我六個孩子。加上太太和我父母，一家十口。我一個做工的，怎麼不辛苦？

B：你還真不容易。但總算苦出來了。父母還在嗎？

A：早死了！還在的話，不就一百多歲了？

C：我今天約你來，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D：……

C：阿公要出國一個月，這一個月不用照顧阿公，你就完全沒有事做。我會儘量幫你找點事情做。你懂我意思吧？

D：……

E：(湊近老者耳朵，扯開嗓門)伯伯！你有家人陪你來嗎？

F：嗄？

E：(更大聲)你有家人陪你來嗎？

F：沒有，我自己來

B：你太太呢？

A：三四年前死了。

B：哦，孩子都大了吧！

A：都結婚了。太太死後，存摺裡兩百多萬都給兩個女兒。她交待的，我們照她的意思。

C：快過年了，反正過年都要大掃除，你就先把我家裡打掃乾淨，然後去二姊家打掃，完了再去六姊家打掃，之後再去嬸嬸家打掃。這幾家全部打掃一遍，大概八天頂夠了。你懂我意思吧？

D：……

C：那麼剩下的時間你怎麼辦呢？我已經跟仲介聯絡了，請他們幫忙留意有沒需要臨時工的。如果有的話，就介紹你去做。你懂我意思吧？

D：……

E：(大聲)你年紀大了，下次叫家人陪你來！

F：嗄？

E：(更大聲)下次叫家人陪你來！兒子或媳婦都行！

F：他們上班

B：所以太太比較愛女兒，比較不愛兒子。

A：也不是，兒子分房子。四個房子，一人一個。

B：你還有四個房子，不簡單嘛！

A：慢慢累積來的。

C：萬一沒有的話，你就當作休長假，自己去玩，去找朋友玩。你懂我意思吧？

D：我沒什麼朋友。朋友也要工作。

C：找找看嘛！總有朋友有空。你自己安排時間去玩。但是要小心，不要學壞了。你懂我意思吧？

D：……

C：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用你？因為你老實，很乖，而且總是笑笑的。我不希望你去找朋友玩以後，回來學壞了。你懂我意思吧？

D：……

E：(大聲)伯伯，這個收好。下禮拜三再來，要帶著這張。

F：嗄？

E：(更大聲)這張收好，下禮拜三再帶來！

F：哦，下禮拜三帶來。

E：對！

F：好

B：你現在跟兒子住吧？

A：自己住。兒子叫我跟他住，我不要。跟年輕人住一起不方便，吃也不習慣。他們老愛吃黏呼呼的東西，我都不愛吃。

B：你都吃外面啊？

A：自己煮！愛吃什麼煮什麼，兩菜一湯，好的很！

C：我知道你來台灣是為了賺錢，你不是為了玩才來。但你知道，我也有壓力。阿公這次出國，要機票錢還有那邊的花費。你懂我意思吧？

D：……

E：(大聲)我幫你整理一下。這些是舊的，不要了，我幫你丟掉。這張新的要收好，下次帶來。

F：嗄？

E：(更大聲)這些舊的不要了，這張新的要收好。

F：哦

E：這些舊的不要啦！亂七八糟一大疊，怕你搞糊塗了。這張一定要收好，別掉了。

F：哦

B：孫子們常來看你吧？

A：每個禮拜都來！女兒要工作，外孫固定禮拜一來跟我住。

B：那很好啊！含飴弄孫。

A：有好處也有壞處！

C：這麼說吧！阿公出國一個月，我儘量幫你找工作做。打掃我家、二姊、六姊和嬸嬸家，最多只有八天的工作，其他時間都沒事做，如果我還要付你薪水，我的心會很痛。你懂我意思吧？

D：……

E：(大聲)這樣好了，這是我的電話，今天晚上叫兒子或媳婦打個電話給我。

F：嗄？

E：(更大聲)這個！我的電話！拿給你兒子。今天晚上叫兒子或媳婦打電話給我！

F：哦

E：這樣就可以了。記得晚上叫兒子或媳婦打電話給我！

F：好！叫兒子媳婦打電話。

B：有外孫陪還不好？哪有壞處？

A：有好有壞啦！我本來隨便吃，他來了，一說：「阿公，我餓了。」我就得煮給他吃。

B：你這外公真好！

C：我知道你來台灣是為了賺錢，所以我已通知仲介，會儘量幫你找臨時工作。有的話，你就只管去做，多賺點錢。如果沒有，你就儘量安排去玩。因為阿公一回來，你恐怕連週末都不能休息。我會給你加班費，但總之你週末還得工作，因為阿公每天都需要人照顧。你懂我意思吧？

D：……

A：還要替他洗衣服。

B：還洗衣服？讓女兒拿回去洗不就好了？

A：不必啦！小孩第二天上課要穿，不能髒兮兮的。

B：你真是個好外公。

C：如果仲介幫你找到臨時工作，我不知道你會碰到什麼樣的老闆。我知道一般人都不喜歡換來換去，但我也是想幫你，我知道你也想多賺點錢。你懂我意思吧？

D：……

E：(大聲)伯伯，都辦好了，可以回去了。

F：嗄？

E：(更大聲)可以回去了！

F：哦，謝謝！

B：逢年過節孩子們都會拿點錢孝敬你吧？

A：他們會給我，我都退給他們。賺那麼點錢，小孩還要補習。

B：你真是好爸爸。

A：我要那麼多錢幹嘛！日子能過就好了。

C：還有，你去做臨時工，做完還要回來喲！別看別的老闆好就跑走了。我很喜歡你，也很需要你幫我照顧阿公。你懂我意思吧？

D：哦

E：(大聲)伯伯，你坐著等會。我找個志工推輪椅送你下去。

F：嗄？

E：(更大聲)等一下！我叫志工推輪椅送你下去！

F：不用，我自己走。

E：好！伯伯慢慢走喲！

F：謝謝！謝謝！

幕落‧燈光漸暗

劇終！

 

後記：昨日赴某大醫院看牙，候診時無意間聽到兩段頗引人深思的對話。一時興起，便融合兩週前在同地點聽到的另一段志工與老人的對話，編成獨幕劇，以饗讀者。值得一提的是，劇中所有對白均為記憶中劇中人真實言語，並無半句杜撰。

文/見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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