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看＂醒世姻緣＂，對書裡夫妻相處印象深刻。其實現在是不太記得書裡的故事內容，還好有網路可以溫故知新。先總結簡介大要。

《醒世姻緣》是中國唯一以怕老婆為主題的巨著，字數比《紅樓夢》還多。作者化名「西周生」，根據胡適等人的考證，推定為蒲松齡，但實為何人，至今沒有定論。此書的內容情節和《聊齋志異》中的「江城」、「邵女」等篇有許多相同的地方，書中多用山東方言土語，寫的大半是山東淄川、章邱一帶風俗習慣。

《醒世姻緣》以明（英宗）正統年間為背景，寫了一個兩世姻緣、輪迴報應的故事。前二十二回寫晁源攜妓珍哥打獵，射死一隻仙狐並剝其皮，後娶珍哥為妾，虐待妻計氏，使之自縊而死，這是前生故事。 

二十三回以後是後世故事：晁源托生為狄希陳，仙狐托生為其妻薛素姐，計氏托生為其妾童寄姐。在後世姻緣中，狄希陳變成一個極端怕老婆的人，而薛、童則變成極端悍潑的女人。她們想出種種稀奇古怪的殘忍辦法來折磨丈夫：把他綁在床腳上、用棒子痛打、用針刺、用炭火從他的衣領中倒進去，燒得他皮焦肉爛……。而狄希陳只是一味忍受。後有高僧胡無翳點明了他們的前世因果，又教狄希陳念《金剛經》一萬遍，才得消除冤業。 

作者對「怕」字有一番說法。我對他在「引子」裡發表的言論印象特別深刻：  

　　「君王之中，萬一有桀紂的皇帝，我不出去做官，他也難為我不著。萬一有瞽叟的父母，不過只在日裡使我完廩，使我浚井，那夜間也有逃躲的時候。所以冤家相聚，亡論稠人中報復得他不暢快，即是那君臣父子兄弟朋友之間，也還報復得他不太痛快。唯有那夫妻之中，就如脖項上癭袋一樣，去了固要傷命，留著大是苦人。日間無處可逃，夜間更是難受。官府之法莫加，父母之威不濟。兄弟不能相幫，鄉里不能月旦。即被她罵死，也無一個來解紛。即被她罵死，也無一個來解紛。即被她打死，也無一個來勸開。你說要生，她偏要處置你死。你說要死，她偏要叫你生。將一把累世不磨的鈍刀，在你頸上鋸來鋸去，教你零敲碎受，這等報復，豈不勝如那閻王十八層阿鼻地獄？」 

自從讀完《醒世姻緣》後，我對夫妻姻緣有著：「大怨大仇，勢不能報，今世皆配為夫妻」的恐懼。真有如脖子上長的肉瘤，割下怕要了命，留著又是擾人的疼痛。我想，除了報不了的「大怨大仇」外，前世欠下的「大恩大愛」，也得以今生結為夫妻，好朝朝暮暮的結草銜環相報恩愛之情。 

能結為夫妻，恩恩怨怨，愛恨情仇的債一定要欠的深厚。否則，如「引子」所言，當個君臣父母兄弟朋友，欠債的一方還是可以暫時逃離，還是有個偷閒喘息機會。可是既是結下「大怨大仇」，討債的定要他日無可逃，夜無歇息，無半刻寧時，怎能給他些許清閒呢？ 

莫怪有段時間我總是做同一個夢。夢中的我正準備結婚，可是隨著結婚日子的逼近，我總是驚懼害怕地逃婚。有時逃婚是在結婚的前幾天，後來每次做夢，逃婚的時間離結婚的日子越近，心情的壓力轉折更是沉重。有幾次，我是在吃喜酒的熱鬧裡逃走的。只記得酒宴裡的喧嘩，一片喜氣的紅幛紅燭紅色雙喜和紅桌布。我撩起長禮服就往門外跑。 

還有幾次，好像是在剛結婚後，或者是結婚後的一天，兩天內，我還是想逃婚。我記得我在空盪盪的公園裡，獨自坐在木板長椅上，風吹落葉滿地打轉，我把頭深埋在手裡唉唉嘆氣，十分懊悔竟然結了婚。難是難，我還是逃走了。 

我從來沒看過我夢中的新郎是誰，只知道害怕結婚，彷彿躲著豺狼虎豹的追撲，求生逃命似的逃。現在想起，不知道是不是被《醒世姻緣》嚇壞了。怕我前世欠的債太多太重，要囚禁在婚姻裡受折磨來償還。 

漸漸的，這個夢出現的次數減少，我也很久沒做這夢了。現在，我結婚十幾年，雖沒有惡夫怨妻的互相欺凌折磨，總免不了妥協調整犧牲將就。雖然生活美滿，還是覺得夫妻是冤家聚首，是今世償還前世欠債。 

因為我的婚姻還算快樂，有時也會想我大概有幸逃離了冤冤相報的輪迴。心喜我們的婚姻還是好緣份，是來相愛相隨，不是來討債報怨的。有次有機會就問起修行的朋友，為什麼老說夫妻是冤家？白首偕老的恩愛夫妻呢？怎麼當冤家解？ 

他解釋的惡緣冤家夫妻，也不出討債報仇等傳統說法。那良緣呢？他說：＂恩愛一輩子，若驟然失去另一伴，鎮日受著相思想念的折磨，才是生者還債的開始。越是恩愛，將來要還得債越重。＂ 

想起不禁膽颤心驚。是啊，以為相愛是沒有相欠的，以為地老天荒的相守是幸運。但愛的深，失去的時候，傷的就重。結伴同行的久，失落的孤單更是難熬。我有位教授，恩愛夫妻一場六十年，老師過世後，師母傷痛不已，不希望我們去見她，把電話也改了，就是怕我們去看她，懷念老師。 

不論誰欠誰，早走的人最後還是欠生者少一點。我爸離開老家後，我媽照顧我奶奶，老奶奶，替她們養老送終，替我爸盡了作人子的孝道。我爸也是有情有義的人。在分開二十年後，想盡辦法把媽從老共佔據的老家輾轉接來台灣，為了就是報她替他盡孝的恩。四十幾年來，我媽侍候我爸，餐餐家鄉菜；給他生了兒子傳宗接代，還照顧打理一家大小生活起居。她這一生是欠我們家的，是來還債的。老的送走了，小的養大了，操心勞累一輩子，精神力氣用盡沒法再還債，連老福都不享的就走了。媽要從家裡移靈的時候，爸說：「你去享福吧，以後不用怕荒年，不用受苦了。」爸也知道媽為他是受苦了。本來，爸還私心的想走在媽前頭，免得往後沒人照顧他日常生活，可是媽到底是還清欠爸的債，還賺了爸幾滴眼淚，以及他日後無盡的思念與嘆息。 

唐元稹在遣悲懷裡有「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我向來深愛此句。以前熬夜念書時，會到媽房裡，看她疲憊熟睡的臉，偷偷拉起她操勞龜裂的手，不由得想起這句話。現在，爸也是以這樣失眠的夜來回報媽一生的情義。 

「不是冤家不聚首」，感情婚姻朋友結義，都是緣分，都是冤家。債還了，緣分盡了，恩怨也清了。因為總還有不捨，不能完全放下，就又有了牽掛，多加情債，生生相息，今生來世的牽扯都還不清楚。 

我也常擔心不知如何回報有情眾生對我的厚愛。更怕來日終將長夜開眼輾轉難眠，以報愛我的人為我付出的愁眉牽掛。不想後悔莫及，不想來日無多，我總是盡我所能的愛我所愛，當下還了現世情債。至少圖個老來清閒，問心少愧。 

想是如此，但相聚相愛是有緣有份，總是有欠有還。看似今生還情還愛還的辛苦，可能前世薄情寡義欠的太多。今生不及相報的恩愛有加，還等來世再結緣償還。誰能說明白，誰欠誰呢？

參考網站：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019970

http://home.gigigaga.com/shinyun/g/d/19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