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媽九十好幾，身體依然勇健，只是心態錯綜複雜，經常性不再通情達理，越活越回去理由正當，無法面對日益稀少的日子，乃是大多數老人的絕對共鳴。小時候，恨不得趕快長大，尤其爸媽說「這個不可以」「那個不可以」「長大以後就知道」的時候，等到老了，眼見未來時日不多，恨不得時光倒流，至少長期停滯。

我也老了，坐六望七，超過退休年齡時刻並不恐慌，一點不覺得自己像是老人，雖然實際上必然是，無論生理心理，改變巨大必須面對現實。九十幾歲老媽媽比我嚴重多多，一年年倒退一年年脫離現實，人性原來一樣，無論什麼人，都不願不敢面對越來越少的未來時光。

跟不上時代有何稀奇？許多人五十歲就已經社會脫節，開車放棄，智慧手機當電話用，電腦遊戲停留在接龍，理財堅持定存，房子只想當遺產傳承。現代人長壽，人生下坡路迢長，完全沒有抵擋的意願，為什麼？因為懶惰，上坡時光太累，一旦越過峰頂，低頭時一覽無遺，再也沒有抬頭上攻的豪情壯志。

依賴宗教解脫？畢竟是一場夢，來生夢解救不了今生，再多的經文也熬不過一天天消逝，人生智慧何在？果真無法活在當下？都是作繭自縛，人生不是只有一個「自」字，何必自欺欺人，為何自以爲是，我覺得自私自利較好，管他父母、管他子女，都不該是包袱，他們的一生自己負責，事實你也負不了責，管多了自作自受，什麼好事都不會有。

我很想告訴老媽媽，勇敢向前，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高興怎麼活就怎麼活，只要不害人都是好人，好人不需要天堂，只需要現在快樂。以上話語我從沒說過，一方面老媽媽重聽聽不見，一方面知道說了也沒用，老媽媽寧願相信天堂，那才是她的雲端未來。

個人有個人的念想，都沒錯，只要不「害」人都可以，偏偏老人都喜歡管事，長輩威嚴必須固執，跟不上時代的怨懟，更加討厭子女戳穿。何止婆媳問題，母子問題、母女問題一樣嚴重，只是為人子女不忍心，血脈相連的倫理無法置諸腦後，果真親情是愛？真愛必須不自私，捫心自問，又有幾人做到不自私？人性無可逃脫，活好自己乃是最真最實，無論什麼身份，都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