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在我住處附近的這家 Wal-Mart 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有一大堆書清倉大廉售﹐精


裝本和平裝本都有。這些大約是在一年至三年前所出版的全新的書﹐一本只要三到


五美元。這些書的作者們﹐幾乎全都是所謂的「紐約時報最暢銷書」的作者。如今﹐


這些書堆在那兒要被廉價清倉﹐顯然全都是因為滯銷之故﹐如果是暢銷﹐就絕不會


堆在那兒﹐而且也絕不會那麼便宜的。寫出一本暢銷書﹐並不表示後來再寫出來的


其他書﹐就保證會暢銷。每本作品都會經過讀者殘酷的檢驗。





每當看到有一大堆清倉大廉售的書本之時﹐我都會去隨意翻翻﹐若覺得喜歡﹐就買


個三數本。我有睡前翻翻書的習慣。我總是這麼想﹐這些書雖然不暢銷﹐不過﹐再


怎麼說﹐作者的英文表達能力﹐都比我這個在台灣土生土長的華人﹐強得太多了﹐


翻閱翻閱他們的作品﹐也算是一種學習的經驗吧？何況那三、五塊錢﹐出去吃頓午


餐都不夠﹐卻可以換來一本三、五百頁的書﹐可以捧著欣賞作者花了心血所編織的


故事﹐帶給我一點心靈的娛樂﹐其實真的是很便宜。





看這些書﹐我時常會邊讀邊試著分析故事的結構﹐作者如何佈線埋下伏筆。有時在


看完書後﹐覺得故事的架構平淡無奇﹐枯燥得要很大的耐心才讀得下去﹐難怪不得


讀者的喜愛﹐沒能暢銷；有時覺得故事其實還不錯﹐也頗吸引著我繼續讀下去。不


管一本書是考驗我的耐心或是吸引我忘了睡眠時間﹐熬夜讀下去﹐若偶而書中冒出


一兩個能夠引發我沉思細想或是有所感觸的句子﹐我便覺得很值得。例如我剛讀完


的一本書﹐就是這個樣子。





有人曾經讚美這本書的作者說﹐如果有「驚悚小說」的名人堂﹐他必定在第一輪的


票選中﹐就會上榜的。可是﹐他的這本書﹐卻一直在考驗我的耐心﹐是少有令我讀


起來覺得無趣的小說﹐它既沒有高潮起伏﹐也沒有什麼曲折懸疑﹐完全沒法吸引我


繼續讀下去。為了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後來我就每天在睡前讀它三數頁﹐就這樣慢


慢的讀下去（不像有些書﹐讓我讀著不願擱下）。





後來﹐我讀到了其中的一個句子﹐我才突然覺得有點意思。這句子描述男主角說：


「當別人對他提供協助之時﹐他感到不自在﹏﹏他把別人的慷慨大量看成負債﹐而


不是一個禮物。」





我望著「He felt uncomfortable when others offered him their help -- he looked 


at generosity as a debt, rather than as a gift.」那個句子﹐頗有所感。在我


們成長的過程中﹐大概總難免會聽到有人說：「唉﹐欠了某某人這筆人情債﹐要怎


麼還唷！」或是說：「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想當年我幫了他那麼大的忙﹐給了他


那麼大的恩惠﹐他如今竟然翻臉不認人！」





如果受的人總覺得虧欠了一筆人情債；如果施的人﹐念念不忘要獲得回報﹐那麼﹐


受與施的人﹐都過得並不輕鬆。





多年來﹐我一直在學習﹐付出去的﹐就是送給人的禮物﹐不會再去想它﹐也從來沒


想要從中獲得什麼回報。這種心態﹐使我不會執著不忘。A gift is a gift﹐並不


是要去交換些什麼。人家對我的好﹐我總放在心上﹐但那不是一筆債﹐它讓我覺得﹐


世上還有人關懷我﹐世上仍有溫情﹐真好﹐真幸福﹐因此﹐有機會時﹐希望自己也


能善待他人。我不是叱吒風雲的權貴人士﹐也不是擁有億萬身家的大富翁﹐對於像


我那麼平凡的一個普通人而言﹐相信是比較容易做到這一點。對於那些出則價值連


城﹐動則涉及他人身家性命的人們而言﹐在外的人際關係﹐想必要複雜詭譎得多﹐


自己的一舉一動對他人所造成的衝擊﹐想必要重大得多﹐若想要付出當禮物﹐大概


也要困難得多﹐複雜得多吧？





所以﹐有時我想﹐當一個平凡人﹐普通人﹐其實也是很幸運﹐很有福氣的呢。











                                  (2013-08-12) 








【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