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國家利益從來是國際戰略與外交政策的根本，「合於利則動，不合於利則止」，民主與共和兩黨執政皆然。上周末盧比歐國務卿讓人問滿問飽的年終記者會，只是更直白，也形同以國務卿兼國安顧問的身分，詮釋近期公布川普2.0的《國家安全戰略》。

年終記者會中，盧比歐致詞短，詢答長，因此他選擇主動傳達的訊息內容自為精華，而「重調校」（Recalibration）、「優序」（prioritization）兩個關鍵字，講的是戰略方向與政策重心，各國決策者不可不察，台灣猶然。

因為國際環境急速變遷，習以為常的戰略思維不復應對，因此必須「重調校」。因為再強的國家亦不可能有無限資源與時間，因此政策必須做出「優序」選擇，並分為「地緣的」以及「事務的」優序。

川普不是19世紀的門羅總統，也沒有說出「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歐洲不得再干涉美洲事務。但是重返白宮後針對加拿大、格陵蘭、巴拿馬運河的發言，以及近期對委內瑞拉的「砲艦外交」觀之，以「美國本土以及西半球」為核心，不言而喻。

「亞洲的事情，歸根結底要靠亞洲人民辦；亞洲的問題，歸根結底要靠亞洲人民來處理；亞洲的安全，歸根結底要靠亞洲人民來維護。」習近平11年前在上海第4次亞信峰會上說的話，如今對照川普2.0的國安戰略，以及有關「勢力範圍」以及「G2」論辯的甚囂塵上，我們當有更務實的視角。

《戰國策》所陳述「遠交近攻」意指「混戰之局，縱橫捭闔之中，各自取利。遠不可攻，而可以利相結；近者交之，反使變生肘腋。范雎之謀，為地理之定則，其理甚明。」

無論美國是否明確走向戰略緊縮，其長達百年的「離岸制衡」仍將延續，其在亞洲的軍事與經濟安全利益，仍將是地緣優序的首要；只是在力有未逮與備多力分的算計之下，將二戰後的區域安全，更多更強的要求地區盟邦共擔責任。

美國應對北京無論是「權衡交易」或「延時決勝」，而選擇階段性的「高築牆、廣積糧」，均無意圖也無必要棄守在亞洲太平洋80餘年的地緣政治優勢，反而更必須力保地緣經濟安全。為達此目的，美國在此地區自然要求盟邦自立自強以輔美國之不足，也必然強力避免亞洲國家在不符美國利益的前提下，過度挑釁北京，打亂美國為「爭取更多時間」的戰略迴旋空間。位處第一島鏈國家之決策者尤應留意。

川普之決策風格相對隨性而直面，決策程序相對由上而下，在第二任期對聯邦政府進行大清理之後，論者或稱直通總統乃屬上乘，官僚建言難達天聽。盧比歐國務卿在記者會的簡短致詞中，特別指出國務院的地域局、主管處長以及派駐各國的館處，「已獲得更大的授權，並對外交政策的各個層面產生影響，特別是在其戰術層面的具體運用上」。

換言之，美國總統與國安高層負責戰略方向之擇定，並已有戰略文件做為指導方針；然而在政策執行面係給予地域主責及駐外官員更大的「戰術權限」。在當前美國聯邦政府，尤其國務院生態系下的官僚，自然深知績效指標的重要性，而我們對此尤須謹慎體會。

將美國意圖與北京的長期穩定競爭，當成可以無限升高對抗的通行證，是一種戰略錯覺。華府今天最擔心的，不是第一島鏈各國不夠對中強硬，而是會不會被拖進一場誰都不想要的對撞，這一點東京和台北尤其不能不看清楚。

盧比歐記者會的訊號，對台灣是一個提醒：美國要的是可靠的夥伴，而不是情緒化的前鋒。對抗不是口號，而是韌性；安全不是浪漫，而是智慧。

（作者為中華戰略暨兵棋研究協會理事長、中華戰略學會資深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