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６８９的隱喻：選民的邊緣性格（１月２５日壹週刊【沈政男觀點】）
◎沈政男

人一思考，上天就發笑；台灣人一投票，上天笑得更誇張更大聲了。

２０１２年馬英九以６８９萬票打敗蔡英文，贏得總統寶座；２０１６年，換蔡英文也以６８９萬票打敗朱立倫，攻上權力峰頂。６８９又６８９，如果是隨機事件，重疊發生的機率該是多小？如果不是巧合，難道是上天想藉由這個數字告訴台灣人什麼？

只不過是四年時間，選民先用６８９將馬英九捧上連任的高空，隨即又用６８９將他拉下地面，摔到鼻青臉腫。馬英九在四年內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導致選民觀感如此丕變？「如果有，歡迎提告！」事實上都只是決策模式、政治性格與政策內容這一類牽涉主觀評價的言行舉止。２０１２年與２０１６年的馬英九是同一個人，為什麼選民四年前沒有看出來？因為無數人在造神，把馬英九看成救世英雄——嗯，選給他，台灣就有救了！

四年後，這些人卻反用一則笑話來揶揄：「墜機的是總統！台灣有救了！」選民邊緣性格的展現。邊緣性格的特徵，就是對一個人的觀感大起又大落，非黑即白，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初見面印象好，馬上把心中完美理想人物典型投射在對方身上，造神；等到多看幾眼，發覺對方也會犯錯，也會吃燒餅掉芝麻，上廁所不關門，便又氣得將其拉下神龕，棄之如敝屣，破神。

馬英九、國民黨，當然有他們的問題，但為什麼四年前，你把他們捧上天，賦予帶領國家的重任？一位素人政治明星在競選時出來懺悔說，「人生僅曾投票一次，竟然是投給馬英九！」試問，如果你四年前看錯，又怎麼保證自己，今年沒有投錯？

心理學告訴我們，人都覺得昨非今是，覺得以前做錯決定，這次看清楚了，但幾年以後看現在，還是後悔。有邊緣性格的人，這種「昨非今是」的傾向更強烈，好像以前的自己是笨蛋，今天大澈大悟以後，馬上成了先知。其實都是自己的內心戲，世界還是世界，笨蛋沒有變得更聰明。

不是嗎？看看電視辯論裡的公民提問，那些由廣大選民腦力激盪集體投票想出的問題，能看嗎？顯然許多人對國家大政的了解非常淺薄，對候選人的政見內容也沒什麼概念，卻可以每天捧東罵西，嫌這要那。

事實上幾位候選人也沒有將自己的政見，用完整、清晰、好懂的方式傳達出來的能力，辯論會上幾乎都在看稿，或者背誦洋洋灑灑由幕僚捉刀的稿件。他們也不在意，反正政見發表只是作文比賽，只要頁數多、標題閃亮，看起來就不會太差，反正從公民提問可知，看門道的選民也不多。

此次選舉總統票數開出以後，國民黨應該不會訝異，但民進黨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只有６８９，連７００萬票都達不到？誰也沒料到，投票率創下史上新低的六成六。這代表什麼？雖然蔡英文贏了朱立倫３００萬票，但比起四年前的６０９萬得票，這次只成長了８０萬票。雖然選前民調很高，但裡頭有許多人是游離票，也就是我支持你，但不一定會出來投，比如這次你形勢既已大好，不差我這一票，我就不出來投，或者下次也不一定支持你。

游離票是什麼？就是造成四年之間大幅鐘擺效應的一群選民，也是選民邊際性格的組成細胞，一顆顆可藍可綠的小分子，集結起來形成了劇烈起伏的支持度波動。

蔡英文也知道這樣的狀況，才會在勝選之夜連講了三次謙卑。何以一直有人說蔡英文躺著選？因為與其說是憑藉實力，不如說是鐘擺效應帶著她，往最高點晃去。鐘擺會晃過去，當然也會晃回來，難怪必須謙卑。

柯文哲何以提醒蔡英文，期待值太高是她上任後的最大危機？因為期待二字，就是推動鐘擺的力量，而選民對政治人物的期待，通常是盲目的，跟戀人一樣。當熱戀期過去，賀爾蒙效應消失，殘酷的現實就會降臨。

比如這次的１３０萬首投族，所謂的「天然獨」，七成以上都投給了蔡英文，但她的「承認九二共識的歷史事實」這一類話術，能夠滿足年輕獨派多久？經濟不景氣、低薪高房價的問題，短期內能夠改善嗎？如果２０１６年底，ＧＤＰ成長因為國際因素依舊未見起色，蔡英文的支持度會跌到多少？

選後有人說，民進黨可能將要長期執政，因為本土意識已經向下紮根，中國國民黨就要沒戲唱了。是這樣嗎？２００８年，選民因為害怕貪腐，而把目光投向形象清新的馬英九，想不到換來了無能政府；２０１６年，選民擔心傾中賣台，改把希望寄託在協助起草兩國論的蔡英文，但這次又會迎來一個怎樣的政府？２００８年的馬英九，得票率與得票數，都超過了今年的蔡英文，但下場如何？

雙重６８９，透露了怎樣的天啟，台灣人看得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