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太平軍進犯南京,百姓們紛紛攜家帶眷的逃離,小喬背著阿周、扶著養母老鴇喬氏想要渡過長江北上避難。來到江邊,正巧不遠處的江面上有一條漁船停泊著(註),船上有一對夫婦靠著船邊張大了眼睛像是在看熱鬧的樣子。小喬呼喚著說:
「求你帶我們過江到對岸,我會多付錢的。」
無奈小喬心裡著急萬分,但那漁夫卻是一派悠閒模樣,還嘮嘮叨叨的與小喬討價還價,非得先談妥船資才會靠岸載人。就在雙方問答之間,後方太平軍的騎兵已經蜂擁而至,那漁夫見狀害怕被流箭射死,即忙將船駛離逃走。賊兵下馬搶人搶錢,一刀斬了老鴇喬氏,將小喬與她的兒子阿周像抓小雞一樣提溜上馬,連同她們的財物一同送往送姑蘇。駐留蘇州的太平軍首領之一的偽王某甲(註)一見到小喬這般模樣的小美人色心大悅,有意要殺掉那小兒阿周而只留下母親小喬。小喬大聲痛哭、連連磕著響頭哀求,甚至威脅說:
「我就只有這一個兒子,兒子活我也活,既然大王有意憐愛我,就應當愛屋及烏的也同時憐愛我的兒子,否則我寧願與兒子同死,也不肯答應你!」
見小喬淚珠掛在睫毛上看閃閃如秋露,啼哭嬌聲清脆如清晨的黃鶯鳴叫,那偽王某甲也於心不忍,就答應了保全小喬母子二人的性命。之後偽王某甲又將自己的姬妾們都叫了出來一一與小喬相互比較,姿色都不及小喬,於是偽王某甲就將小喬納為妃子,阿周隨母也成為了世子(註)。出身青樓的小喬本就善於打扮修飾,又懂得如何說討好男子的話語,那偽王某甲自然被迷惑得將萬千寵愛集於她一身。然而小喬心中依舊嚮往著自由,做夢時魂魄都還環繞在那江淮的白雲綠樹之間,只是苦無機會可以逃走啊。
再說那禿髮張又駕著船來到了蘇州城下,他的妻子蔡婆子就藉著販售鮮魚的名義入城,遊遍各處大小賊首的館舍以及各個偽官署衙,藉機販售私貨牟利。聽說偽王某甲新納的偽妃小喬又漂亮又有錢,就托關係(註)進入偽王府求見。接頭之人將蔡婆子帶到後堂,見到小喬坐在大位之上(註),左右隨侍的婢女頭上都戴滿了珠翠飾物、身穿絲織的服飾(註),人人都小心謹慎連氣都不敢喘一下,聚精會神的不敢有所倦怠的模樣。蔡婆子上前跪下以大禮拜見,又極力的諂媚討好,那副尊容完全不像平時在江面上向逃難人趁火打劫、勒索錢財時惡行惡狀的樣子。小喬聽蔡婆子說的一口江北口音,就問她:
「妳是江北人嗎?」
蔡婆子說:
「是的。」
小喬說:
「妳明天再來,我有重要的事要拜託妳。」
說完,賞賜給蔡婆子許多財物,蔡婆子高興得再三拜謝後告辭而去。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江滸」,「滸」音「虎」,江邊。
註:「賊酋偽王某」,按照資料應該是暗指在蘇州建忠王府的太平天國的忠王李秀成。
註:「偽王」、「偽妃」、「偽世子」,原文多個「偽」字是因為清朝朝廷認定太平天國是叛賊,自稱的王、妃、世子等頭銜都不是正統。
註:「夤緣」,音「銀元」,攀緣上升。比喻攀附權貴以求進身。
註:「南面坐」,古代以「坐北朝南」為尊位,故天子、諸侯接見群臣,或卿大夫見僚屬,都是面朝南方而坐,所以皇帝的龍座都是面朝南。「南面」也代稱帝位。
註:「羅綺」,羅與綺都是絲織品。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六.禿髮張
粵賊之踞蘇松也,境內焚掠殆盡,村郭皆墟,其需用皆以重資取給於江北。
……
明年賊大至,女負兒扶母將以投江北。適有漁舟離江滸百步外,夫婦皆倚棹瞠目視。女呼之曰:
「乞帶逃難人登彼岸,不吝值也。」
奈女心雖急,而渠意甚閑,嘵嘵計孔方多寡。方問答間,而賊騎蜂至,漁人遽刺船去。賤(賊)下騎斬鴇,脅女與兒而去,送姑蘇。賊酋偽王某一見大悅,意殺兒而留其母。女大痛叩階有聲曰:
「妾僅此子耳,兒生妾亦生,大王愛妾,當兼愛兒,否則甯死不從也!」
女淚睫盈盈若秋水,嬌啼嚦嚦如曉鶯,酋意亦良不忍,出家姬遍與女較,皆不及,遂納女為偽妃,以阿周為偽世子。女善修飾,工語言,偽王惑昵殊甚,而女之夢魂時繞於江淮雲樹間,苦無隙可遁耳。
禿髮張適又艤舟蘇城下,蔡嫗時攜鮮魚入城,遍遊各館暨各偽署,藉售私。聞女美而富,遂夤緣入偽府求見。引之後堂,見女南面坐,左右侍兒皆珠翠滿頭,羅綺被體,屏息無稍倦。嫗稽首拜,極力獻諂容,不似江上索資惡態。女聞其口操江北音,問:
「婆子江北人乎?」
曰:
「然。」
曰:
「翌日來,有要事浼汝。」
言已,賞金帛甚厚,嫗再拜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