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erpt:西塞羅的《論友誼》
《論友誼》一文約作於西元前四十四年之秋季。確期已不可考。此文也是獻給阿蒂克斯,詳見前篇序。
在西元前九十年,西塞羅年十六歲,他的父親引他贄見卜人斯凱渥拉,學習羅馬法律。於八十八年之際,羅馬內戰起,在這個時候羅馬老法家斯凱渥拉把當初賴里烏斯向他談過的關於友誼的話講給西塞羅聽。而賴里烏斯的議論又是從小斯奇皮歐.阿弗里加奴斯那裡聽來的。
本文談話的時候是西元前一二九年,正在斯奇皮歐死後數日。談話者共有三人,即是賴里烏斯和他的兩個女婿,一個是斯凱渥拉,一個是范尼烏斯。斯凱渥拉生於西元前一二一年,活到八十八歲,博學善辯。范尼烏斯比他稍長,但娶了賴里烏斯的幼女,著有《羅馬史》。
篇中引用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思想之處甚多,又據說西塞羅寫此文時所最借重的是提歐弗拉斯特斯(Theophrastus)的一部共有三卷的《論友誼》的文章。惜該文現已失傳。無論如何,西塞羅《論友誼》之詳盡透徹,是古今所沒有能比擬的了。
——梁實秋,〈譯者序〉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8%AB%96%E5%8F%8B%E8%AA%BC
《論友誼》是西塞羅所作之散文,原稱為《萊利烏斯或與阿提庫斯關於友誼的對話》,西塞羅託名於主人公萊利烏斯——以友誼聞名的聖賢——告訴阿提庫斯友誼的道理。文內的論述充分表現出西塞羅作為斯多葛學派的忠實信仰,包括對美德與一切合乎自然的要求。
《西塞羅文錄》收錄了《論老年》和《論友誼》,挑了後面這一篇來分享。
想起台語的俗諺:「龍交龍,鳳交鳳......」這篇文章的結論似乎也就是好人會結識好人,而好人之間才會有真正的友誼。
我希望,同時也相信諸位讀友都是好人,因為我也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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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羅文錄(二版)
Cato Maior De Senectute et Laelius De Amcitia
作者:馬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
原文作者:Marcus Tullius Cicero
譯者:梁實秋
出版社:臺灣商務
出版日期:2014/07/01
作者簡介
馬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Marcus Tullius Cicero)106 -43 BCE
羅馬共和國時代的雄辯家、作家、律師、哲學及政治家。憑藉對共和國的摯愛與忠貞,西塞羅追求理想,成為一個力圖挽回永恆逝去時代的殉道者。
出生於羅馬南邊小鎮,他出身騎士階級,家境富裕。十六歲時前往羅馬求學,研讀修辭、法律和哲學,旁聽希臘哲人費羅的講座,也曾留學雅典以及小亞細亞各地,受教於當時最傑出的哲學家及演說家。西塞羅滿腹淵博的希臘政治哲學知識,而他的典雅散文奠定了古典拉丁語的文學風格;更由於他的引介,古希臘人的智慧能夠傳到中古及文藝復興時代。
【Excerpt】
《論友誼》
III
假如我說斯奇皮歐之死沒有使我怎樣的悲傷,那些「智慧」的人們當然可以判斷我這種行為是如何的正當,但是那我實在是說謊了。這樣一位永不能再有的朋友的死亡,使我很受感觸;這樣的朋友在以前也是唯一無二的。不過我也有救濟的法子,因為我有一種安慰,普通一般人因喪失朋友而悲愴的那種錯誤,我是沒有的。因為斯奇皮歐死了不會受罪的,他死了只是苦了我。為自己的苦楚而十分悲傷,那簡直是表示不是愛朋友而是愛自己了。
……
VII
友誼有許多並很大的利益,所以友誼當然比一切都有力量,能以希望之光射入前途,能鼓舞人的志氣不致墮落。並且,一個真正的朋友就等於是自己的一種影子。所以朋友不在面前,也等於是在面前;雖然是窮,也等於是富;雖然是弱,也等於是強;更難說的是雖然死了,也等於是活著;因為人雖死了,朋友還敬重他憶念他,他在朋友的記憶中還榮耀的活著。所以死者固是幸福,生者亦有可稱讚的生活。……
Seeing that friendship includes very many and very great advantages, it undoubtedly excels all other things in this respect, that it projects the bright ray of hope into the future, and does not suffer the spirit to grow faint or to fall. Again, he who looks upon a true friend, looks, as it were, upon a sort of image of himself. Wherefore friends, though absent, are at hand; though in need, yet abound; though weak, are strong; and — harder saying still — though dead, are yet alive; so great is the esteem on the part of their friends, the tender recollection and the deep longing that still attends them. These things make the death of the departed seem fortunate and the life of the survivors worthy of praise.
VIII
……
我愈常思索友誼這個問題,我愈覺得有一點值得討論——我們需求友誼,其動機究竟是否因為自己軟弱貧乏,然後靠了朋友交往,享受自己獨力所不能得的益處;或是友誼於交往利用之外而另有動機,更古遠更美麗,由「自然」而生。因為友誼 (amicitia) 這個字是從愛情 (amor) 這個字變化出來的,故友誼亦有情愛之意。冒用友誼的名義的人,只為了一時的利用,有時亦能對我們有益處;但是真的友誼絕沒有半點虛偽,完全是純潔的自然流露。所以我覺得友誼是自然而生的,不是應了需要而生的,是由於心靈的趨向,結合情感而生的,不是由於計算友誼有多少利益然後才生的。……
XIV
友誼是靠了美德而結合的,既如上述,那麼凡是有德行表現的時候,同類的人必感到氣味相投,友愛之情油然而生了。
But, since, as I said before, virtue knits friendship together, if there should be some exhibition of shining virtue to which a kindred spirit may attach and adjust itself, then, when that happens, love must needs spring forth.
愛權位名譽華服大廈等等的死東西,而對於有美德並能以愛相報的活人反倒不愛,天下那裡有這樣蠢的人?天下最愉快的事無過於交相親愛互為扶助。情投意合,比任何事物的吸引力都大,最易結為契友。所以好人必定樂於與好人相聚,其團結之堅固有如戚親。因為人性是最喜歡追求同調的。……
XVI
我們討論友誼,現在要決定友誼中愛情的範圍。關於這一點,通常有三種見解,但是我都不以為然:第一,「我們要愛朋友如愛自己一般」:第二,「我們要愛朋友如朋友愛我們一般」;第三,「我們對待朋友要像朋友對待他自己一般」。這三種見解我全不贊成。
第一說「我們要愛朋友如愛自己一般」,這是不對的。因為有許多事我們為朋友做,而從不為自己做。有時去懇求一個卑鄙的人,有時去攻擊一個人——這都是為了自己不大值得做的事,而為了朋友便未嘗不可做;有許多機會,好人寧願犧牲種種的便利,為的是使他們的朋友能充分的享受。
第二種見解把友誼限制為交換服務與交換情感了。這一定要把友誼做到錙銖必較,以求其出入相抵。我以為友誼是比這種情形要富足一些,不斤斤於核算虧盈,惟恐付出超過收入;決不怕白給人家一點好處,決不怕給人家好處過多,超溢了度量,決不怕把過度的好處堆積在友誼上面。
但是最壞的是第三種見解,「我們對待朋友要像朋友對待他自己一般」。因為有些人的態度是消極的,或是不求上進,朋友待他就不該像他待自己的那種態度,應該竭力鼓動他的朋友失望的心,使其鼓起更活躍的希望,發生更好的思想。所以友誼需要另外的一種範圍。
XVIII
我們需要友誼不變,其基礎必在於忠誠;因凡不忠誠者皆易變。選友的時候宜擇直爽而富有同情心的人,總之須要是和我們一般的受同樣事物感動的人,因為這都是忠誠的成分。多心機的人不會忠誠的;不和你一樣的受同樣事物所感動的人,自然沒有同情心,亦不會忠誠的。忠誠的朋友還須另有一個條件;朋友必不可以攻擊你為樂,有別人攻擊你,他亦不可輕於置信。所以我在開始時所說的話是沒錯的,我說:「若非好人,彼此之間決無友誼。」
"Friendship cannot exist except among good men."
......
XXVII
親愛的加優斯‧范尼烏斯,昆特斯‧木奇烏斯,美德能創造友誼,美德能保持友誼。因為在美德裡有諧和,有堅貞,有忠誠;一個人的美德若是表現出來,是有光芒的,並且能認出另個人的美德來,交相吸引的;結果便是燃出了友誼與情愛,友誼與情愛本是一個意思。但是愛情不過是對於引起這種感情的人一種偉烈的敬意而已,不是為了物質的利益而去企求的。即使是愛情,也常是由友誼而生的,雖然你們不一定認做這是友誼的目標。……
……斯奇皮歐雖然忽的死了,但是對於我是永生的:因為我愛的是他的美德,而他的美德是不死的。不但對於我他是不死的,對於將來,他的美德也是要照耀不滅的。以後的人若是在做大事的時候想有一點勇氣與希望,一定要常常想起這個超絕的人,並以他為榜樣。
For me, indeed, though he was suddenly snatched away, Scipio still lives and will always live; for it was his virtue that caused my love and that is not dead. Nor is it only in my sight and for me, who had it constantly within my reach, that his virtue lives; it will even shed its light and splendour on men unborn. No one will ever undertake with courage and hope the larger tasks of life without thinking that he must continually keep before him the memory and example of that illustrious man.
我一生的幸福,沒有一件能比得過和斯奇皮歐的友誼。我們的友誼裡有純粹喜悅的閑暇,對於公務有和諧的意見,對於私事有忠誠的勸告。……
如果我的這些回憶都與他同死了,那麼我現在早就無法忍受這樣親近的一個人的損失了。我友誼的經驗都沒有死,愈回憶愈顯明,縱然我失掉了記憶力,我的年紀也這樣大了,不至於再受多長久的慘痛,況且短的苦痛,無論如何酷烈,也該忍受的。
……
我論友誼的話,止於此了。我勸你們要敬重美德,沒有美德便沒有友誼,並且要記住除了美德之外,沒有比友誼更好的事了。
This is all that I had to say about friendship; but I exhort you both so to esteem virtue (without which friendship cannot exist), that, excepting virtue, you will think nothing more excellent than friendsh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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