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稻浪堆裡的城堡

在我們的村裡，有著一間鄉下小學，這是一所很老的學校，它孤零零地座落於一片稻田的中央，學校的牆很矮，僅有半個大人高．沿牆遍植著高大的大王椰，遠遠望去，學校就像一個矗立田間的城堡，屹立不搖．每當微風吹拂，四周即會推起陣陣稻浪，斯斯沙沙地十分美麗壯觀． 

由於通往學校的路，都是鄉間黃土道路，或是田埂小徑，一遇到天雨，往往變得泥濘，小朋友踩著濕滑糊爛的土，不是寸步難行，就是滑得東倒西歪，所以下雨天，人人都衹得穿雨鞋上學．雨鞋是硬塑膠製的，防雨又防滑，走泥巴路，衹能靠它．有些人家無力準備二雙鞋，在通盤考量後，決定以雨鞋廣而代之，所以有的孩子，不管晴雨，一年四季天天著雨鞋上學．

那條黃土路，雨天裡清一色是繁雜重複的雨鞋印，晴天卻呈現多樣風貌，皮鞋、布鞋、雨鞋，各式鞋印交雜其中，除了增添路面趣味外，也反映了一些家庭的辛酸；黃土的路面熱鬧，路旁也不寂寞，沿著黃土路是一條潺潺小溪，溪水清澈終年不息，它那琤琤琮琮清脆響亮流水聲，不斷地迴響在空氣中．小溪默默地跟著孩子們的腳步，一路彎延曲折相伴到校．

過完快樂無憂的夏天，我也即將進入小學就讀，按照學區，當屬這間老學校，其實我對它並不陌生，每回去幼稚園途中必定經過它，圍牆內的大王椰葉片不時隨風搖擺，像是在向我招手一般，我也常歡欣地停下腳步回望再三． 

母親怯生生地帶著我到校辦理登記註冊，她不識字，看到學校內各個指示牌，心裡十分徬惶，不知該從可著手，她拉著我，穿梭於一間一間教室，衹見校內到處都是成群的大人及小孩，各自為著註冊奔忙；而我和母親則像是來逛街，我想母親心裡正交織著自卑與著急，尤其“學校”是她的痛楚，從小她就冀望和別的小孩一樣能夠背著書包上學，可惜這個願望一直未能如願． 

當人潮漸漸散去，僅現三三兩兩之時，母親鼓起勇氣，向一名教務人員詢問，那人隨便指個方向，母親惶惶不安地照那方向走去，接下來的人又是東指西指，我們也隨著東跑西跑，最後才得以完成所有的手續． 

辦理好了註冊，我和母親終於鬆了口氣，二人歡天喜地回家．然而入學的準備工作還多著，母親忙著幫我買書包、制服、鞋子，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剪髮”．每個入學的新生都要留著標準的學生頭．母親慢慢梳著我的頭髮，這次梳得特別久，不捨之情溢於言表，最後她拿起平時剪裁時的大剪刀，緩緩地一刀剪下，髮絲瞬間落了滿地，母親小心翼翼地一一拾起，把散髮紮成一束，放進一個小塑膠袋裡，她希望留存作為回憶．

這是我第一次剪短髮，自從出生，母親就不曾為我剪過頭髮，所以隨著時光遞轉，頭髮愈留愈長，母親十分愛護我的頭髮，每天早上，她都會仔細為我梳髮紮辮，尤其愛在辮上紮蝴蝶結，我雖對長髮沒有特別的留戀，卻對母親那不捨的眼神刻骨難忘．

接過母親為我準備的全新入學配備，白衣、藍裙、紅書包以及黃色學生帽，心情是既期待又茫然．眼前滲著新味的白藍紅黃，如同四色彩筆，即將彩繪未來六年小學畫頁；而我腦中的畫紙卻一片空白，無法勾勒出大略的雛形，沒有線條，也沒有預知的色彩．

稻浪堆裡那座孤單的學校，將會是我日後天天報到的地方，我不再衹是路過看它，而是和大多數的孩子一樣，背著書包走進那道中間立著國父銅像的大門，我將在門內的校園裡接受正式的小學教育，也將在那裡聆聽校外的稻浪聲，多麼新奇！

未來，如天邊飄來的朵朵白雲，不知它來自何方，也不知它將飄向何處，它的瞬息萬變，是美麗還是神秘，我亟於知道．

（背景音樂－童年．稀客自唱）

－稀客．　　

註： 那張三人合照的照片，中間的大人是我舅舅，不是我父親哦，^^．而旁邊的　　　男孩是我哥哥．有一張短髮照，就是剛進小學的小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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