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宇茜
全世界的人,包括Eric都知道我生病了吧?
惟獨李醫生說:妳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不願意走出城堡的公主。
下雨天不適合動;適合想。
大雨,把山上的風景給弄糊了,像是調色盤裡的顏色,髒髒的不清爽;
也像我的心事,讓腦子糊裡糊塗的不安靜。
房子的大窗戶像是水族箱,我趴在水族箱上看著濕淋淋的世界,
忽然看見
李醫生告訴我Eric想到醫院看我。
「他知道我的病,還想來看我…?」我聽見自己微弱、喃喃自語的問題。
「他要我先問問妳,不希望妳不開心…」李醫生說。
「我…適合跟他見面嗎?」我害怕他看見自己不美麗的樣子。
「妳想念他嗎?」李醫生問。
「嗯…我想念他…」連我自己都快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那我…請他過來…」李醫生說。
「為什麼生病的是我…?沒有人喜歡病人…」
「孩子…在妳的基因裡已經設計了這樣的性格,妳只是順著演出罷了…」
李醫生總是安慰我,說我的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叫我不要放在心上,能夠放輕鬆就放輕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堆棉花,鬆散、失去彈性;
有時候像戰慄的貓,拱著背、束直尾巴,隨時捍衛自己。
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自殺了,而且帶著別的女人去自殺。
媽媽是個可憐的女人,受了很多親戚鄰里的委屈,吃盡苦頭把我養大,
但我的一舉一動及長相,卻跟爸爸一模一樣,連生的病也相同。
我知道這會傷媽媽的心,我在台北的事大多都是報喜不報憂,
從小到大沒有人可以了解我的憂鬱,那是一個比孤獨更寒冷的世界。
我對安全感的渴求,到了一種需索無度、過量上癮的地步,
只有Eric能給我比較平靜的生活,或許他懂我;或許他不懂我,
而他對我的好,一切只是因為愛我。
Eric陳
小時候曾經擁有一個滑板,那是媽媽從市場撿回來的一個玩具。
我把滑板當作家裡的交通工具,有事沒事在走廊上滑來滑去,
有一天樓下的孩子到家裡來玩,看見滑板,
就吵著說那是他搞丟許久的玩具,二話不說就將滑板帶走,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心痛,原來與心愛的東西分開,
心裡會有如刀割一般的難受,痛了整整一個暑假。
孫離開我,是我人生第二次感到心痛,而且比我想像的還要更巨大。
一定是我對孫說的話太重了,讓她又發病了。
我不是一個夠資格去愛她的人,想像不到自己竟然對孫說出這麼狠心的話,
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愛她,我除了想彌補她,更想將她帶回家,
就像從前,可以再度擁有幸福開心的日子。
等這個梅雨季過後,我就要把孫帶回家,給她最多的安全感,
讓她知道我的愛不是隨便說說。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