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要回來呀?」
阿羅的身邊突然響起大衛的聲音,大衛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著皮鞭站在那裡,身上仍穿著那套太緊的牛仔裝。
阿羅看到的景象實在是太怵目驚心,以致他沒有分神去理會大衛的威脅。
往日跟阿羅在一起工作的同胞們,現在都像一條條風乾的臘肉一般被掛在牆上,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算是衣服了,各個皮開肉綻、體無完膚,新的傷口蓋上了舊的傷口,各種顏色的體液混合在一起;在太陽的燻烤下,一股死亡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著。
十幾個人就這樣奄奄一息的掛成一列,其中還有幾個隱約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其他的是根本連呼吸都幾乎沒有了。
「覺得很嚇人嗎?」大衛一步步逼近阿羅:「沒有人肯告訴我你跑到哪裡去了,所以我就給了他們一點小懲罰……。」
阿羅對大衛露出他能展現最兇惡的表情。
「喂喂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大衛有恃無恐:「別忘了,你們可是我從中國買來的奴隸呀……奴隸就該認命,懂嗎?」
是呀,自己是奴隸;阿羅壓抑住即將爆發的情緒,緩緩低下頭。
「知道錯了吧?你昨天到底跑去哪裡了?」大衛甩開手中的皮鞭:「不對,那不重要……違反規定就該懲罰!該懲罰!」
大衛的皮鞭剛要鞭上身來,掛在阿羅正前方的那個人突然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是那個老進士,他看到阿羅站在他面前,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啊!你沒有死!你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又有救了,大清帝國萬歲!大清帝國萬歲!」
在老進士嘶啞的萬歲聲中,大衛無情的鞭子一鞭鞭的往阿羅身上鞭來,阿羅痛的在地上打滾,好希望自己就這樣失去意識別再醒來。
又是夜晚。
大衛毒打阿羅一陣後,終於答應放開其他人,但阿羅內心還是感到很愧疚。
自己不應該離開這裡的。
破爛馬廄的破爛地板上,很多人都是依偎著平常蓋的麻布袋就立刻呼呼睡去;阿羅預期會得到的譴責,在回到這裡的路上都沒聽到過。
這昏暗的空間中只有阿羅睡不著。
阿羅很困惑,為什麼沒有人質疑他到底去了哪裡?他是害大家遭受鞭刑的罪魁禍首欸!
向來期許自己可以帶領大家脫離苦難的阿羅,先讓大家受到了如此酷刑,他感到非常的內疚;他寧可來個人狠狠痛揍他一頓,大家不做任何反應讓他的歉疚感更加強烈了。
還有奈瑟麗問的問題……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來美國?仔細一想,自己的所有記憶就是在不同的地方做過不同的工作、受到不同人的虐待……更早之前的印象,在中國的日子,他卻完全想不起來。
好多混亂的思緒充斥在阿羅的腦袋,他是更難入睡了。
「阿羅,睡不著嗎?」
阿羅的背後響起那老進士的嗓音。
「有什麼心事嗎?嗯?」老進士關心道。
「老先生……,」阿羅背對著躺在旁邊的老進士:「為什麼你們都不問我究竟去了哪裡?」
「嗯,因為你會離開這裡一定有正當的理由……一定不會是什麼壞事……我們是這樣相信的。」
「為什麼你們要對我這麼好?」阿羅問:「我到底是什麼人?」
「看樣子,你是真的忘記了……。」
當年就是由老進士陪同著阿羅來到美國的,路程的顛簸加上水土不服,讓阿羅染上了熱病,連續那麼多天的高燒,腦袋想不燒出問題都難。
「他們是派你來這邊磨練你自己的。」老進士道。
「『他們』是誰?」這些年來,阿羅第一次觸碰到跟自己身世有關的事情。
這阿羅的真實身份隱瞞了這麼多年,也就是想讓他以一般華人的待遇來體驗艱苦的生活,看樣子公佈真相的時候終於到了。
「『他們』是……。」
老進士正想繼續說下去,黑暗中卻傳來幾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所有原本在睡夢的人都站了起來,圍在阿羅周圍。
「你們這是……。」阿羅有些受驚,趕緊坐起身子。
「阿羅,你應該知道我們的鐵路已經完成大半部份了,」站著的其中一個人道:「明天,就會有第一班火車開到這裡。」
「火車?」阿羅對那人鄭重其事的語氣感到很不自在:「所以咧?」
「我們希望你能搭上那班火車離開這裡。」
「啊?」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一筆錢,到了最近的大港請你立刻找艘船回到中國……。」發言人手中捧著一小疊皺巴巴的美金,以他們的身份這樣的錢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花多少時間才能籌到。
阿羅眼神掃過圍著自己的眾人,每個人一致都露出了堅決的表情。
「可是、可是……,」這突然其來的要求讓阿羅不知所措:「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走的嗎?而且……。」
阿羅擔憂的看著眾人身上的傷口,每個都有可能是致命傷,但他們卻咬牙撐了下來。
「我只是走了一天你們就被傷成這樣,要是我就這樣離開美國不回來了……。」阿羅不敢去想像大衛知道這消息會做出什麼可怕的舉動。
「沒問題的,」那發言人露出了笑容:「只要你能順利回到中國,我們現在的處境就會有所改變的……。」
周圍的人們也同樣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阿羅不明白那人話中的意涵,向老進士投以詢問的眼神,卻見到老進士也回以一個讚許的微笑。
「阿羅,放心接受就是了。」老進士說。
在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前,阿羅還是掛念著自己一走了之後大家的處境。
「可是大衛------。」
翌日。
大衛今天睡得比平常晚,處罰奴隸也是件挺費體力的事呀。
大衛邊走邊打呵欠的走出他的住處,戶外早就日上三竿了,大衛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第一班列車開進火車站的日子。
今天自己睡過頭,那些支那豬一定會偷懶,如果火車沒如預期順利進站,就把過錯都歸咎到他們身上好了;大衛絞盡腦汁想想出個省體力的處罰方式。
大衛正為想不出好點子發愁,突然看到大門底下壓著一張摺起來的紙。
「這是啥?」大衛吃力的彎下腰撿起那張紙,打開:「挑戰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