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泉辣椒醬
◎沈政男

最近網路上流行述說台北人、高雄人、台南人的生活特色，

比如台南人講話語尾常加個疑問助詞「‧ㄋㄧ」，

當然也提到了台中人，

網路上說台中人也有特殊的語尾助詞，

其實台中人的台語最特殊之處是很古典，

比如自行車說鐵馬，肥皂說茶箍，

還有最古錐的，「你是誰？」都說成「汝係甲？」

我還乙、丙、丁哩！

二十幾年前剛上台北讀書，同學都這麼取笑。

網路上還說台中人早餐愛吃炒麵配豬血湯，

但我這個四十幾年的老台中人，從來沒有早餐吃炒麵配豬血湯，

目前街頭巷尾這樣的早餐店有，但也不多，

其實台中最特殊的小吃是大麵羹，比米苔目還粗的麵條，加了鹼，

發酵到澎獅獅，加水煮湯到黏勾勾、黃稠稠，吃的時候灑紅蔥酥與韭菜段，

當然也要淋上辣椒醬，

但大麵羹現在吃的人也不多了。

另外一個台中專有的日常小吃是麻芛湯，幼麻葉磨碎煮成羹湯，

加番薯中和淡淡苦味，夏天可冰著喝，或者攪白飯都很適合，

再挑食的小孩也會開胃。

重點來了，台中人吃麵會摻的辣椒醬，不是大江南北會看到的那種甜辣醬，

差多了，台中人有專屬的東泉辣椒醬，

六百西西玻璃瓶裝，很大一瓶，微辣微甜微鹹，顏色艷紅，

質地濃稠，比醬油膏還勾，

最特殊的，是帶著淡淡醬香餘韻，纏繞口舌，

這辣椒醬應該是獨門配方，南北各地也有類似包裝，但味道差太多，

許多台中人從小吃到大，很容易辨別，

台中人吃辣椒醬一定要吃東泉，就好像可樂等於可口可樂，

這東泉辣椒醬加什麼小吃幾乎都適合，

小時候吃燒餅，拿著油罐瓶將長吸管往燒餅屁股一刺，

在瓶身猛壓，吱的一聲，加到燒餅一肚子血紅，從前頭吐了出來，

這醬料太厲害，你加再多，也不會太辣太鹹，

小時候吃荷包蛋也是加到整顆蛋被紅醬蓋滿，

吃炒麵、炒米粉、菜頭粿、芋仔粿、圓仔湯、水餃、鍋貼、碗粿什麼的，

都可以倒上一坨東泉辣椒醬，

甚至有人連吃滷肉飯都要加這味，簡直上癮了，

吃完總是嘴角掛著血紅醬漬，像吸血鬼。

台中人家裡隨時都備著一瓶東泉辣椒醬，

今晚從冰箱拿出來要拍攝，

母親看了趕緊說那瓶快用完了，菜櫥裡還有一瓶新的！

這辣椒醬標誌著物質匱乏年代，用沾醬調味簡單食材的省錢習慣，

其實破壞了食物原味，但台中人還是吃得習慣。

只有一點不能接受，

那就是肉圓店不准擺這辣椒醬，

我如果看到，一定當場走人，

肉圓的甜辣醬必須親自調製，不能偷懶，

肉圓在我心目中有神聖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