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妳學會走路時，突然就不愛讓我抱了。當妳學會小跑步時，突然就不讓我牽著走了。「可以去讀書了嗎？」「可不可以和同學去逛街？」太多的突然，讓人應接不暇，措手不及。 

此刻憶往，那種心驚的熱度兀自燙著。我只好典藏突然，逕由歲月帶著妳跑。 

妳的長大，並不因鞋子尺寸遠大於我，也不因我須仰著頭和妳說話；而是妳問：「我可以自己和同學去逛街嗎？」我用一個月的時間琢磨，用考試成績、天氣好壞拖延。在確認妳不須爸媽陪同，不用爸媽接送時，我無計可施地俯首承認──吾家有女初長成。 

從該給妳帶多少錢出門，騎單車過馬路該如何小心，買東西該注意什麼……我有如作戰演習般緊張，再三實地推敲各種狀況，務必精準地讓妳在沒有爸媽陪同下，愉快、安全的回家。我從緊張兮兮、婆婆媽媽，到現在的言簡意賅及妳的從容，我們的成長有了較勁的況味。 

而這一次，妳將飛得更遠，丹麥。不同的是，這個突然是我給妳的。 

妳參加學校女童軍後，我在偶然的機緣中獲知，妳有機會參加國際性的露營。當時我暗下決定，不管飛多遠，務必讓妳成行，去感受行萬里路的豪情，以拓展生命的廣度。 

一年後，有天放學回家，妳囁嚅著，似有重要大事要談，卻欲言又止。這不像妳。果然是國際露營之事，妳擔心對我們家而言是筆大支出而難以啟齒。 

見我直接問地點是英國、比利時、日本……妳怯怯問道：「會讓我參加嗎？」「當然。」 

妳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壓在我肩頭上說：「我以為要那麼多錢，妳一定不讓我參加。沒想到……哇！萬歲！」

 飛吧！妳練習飛，我練習適應。及早在飛與適應中取得一點平衡，或者能少些牽腸掛肚或倚閭而望之苦。 

現在很喜歡跟年輕媽媽說，一定要珍惜幼兒的每一階段，能抱就多抱，能牽著手就別放。所有，稍縱即逝。 

這個暑夏，我將重溫安徒生的醜小鴨、人魚公主、賣火柴的女孩，試著把鼻息調得更貼近丹麥，才能更接近妳，因為妳將在那裡駐足十六天。

【94/07/21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