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想念
2011/11/21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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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我沒有推開那個緊緊擁著我的外國人,也沒有拒絕他數次落在我頰上的親吻,是不能得罪?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一切,也是爹的安排?!
爹啊,您為了孩子們著想,選在週六的清晨離我們而去。據瓦蒂在數日我心情較平靜時告訴我:「其實我知道阿公要走了!我自己的阿嬤要走時的前三天也是這樣,一直吸很大口氣...」。可是爹,週五的晚上我回到家看您,沒看到所謂的大喘氣啊!我只看到您閉著眼,我用力地去撐開您的雙眼如我往日般地逗您,才發現應該又是如月前的中風而導致眼睛歪斜。我嚷著要送您進醫院。娘求我..別再折磨您。
我記得那個早晨,六點鐘,電話響起,大哥簡短地說著:「爸,走了!」。我喚醒女兒,開始哭泣。女兒幾乎是跳起來的狀態,抱起我,要我別哭。
六點十分,回到家的我跪在您的床前,撫摸著您身上的溫度,我不信,還有溫度的您,真的離開了我。瓦蒂湊過來用衛生紙將您口中的奶吸出,她轉身,抱著我狂哭。爸,我哭,是心痛,是不捨。那個淚水,是爹傳給我的。
之後,我們訝異地發現您真的很愛國,離去的農曆日子竟是雙十。我們又發現您怕我們有太多的麻煩,連送您出門的日子都那麼地緊湊。每個週五晚上的法會,也是不會太打擾到鄰居及我們的作息。
我當然知道您的離去是一個解脫,為這一個月來您不停止的水泡佈滿著皮膚,我幾乎可以用『體無完膚』來形容這一切。以前怕痛的您,在瓦蒂揭開傷口擦藥時連唉叫都無法由口中流出。爹啊,我好心疼啊!
您走之前一週,娘要我們陸續跟您說:「放下一切,不用擔心!」。我如往常地忍住淚跟您說:「爹啊,不用擔心!要開心!要放心!不用擔心!外孫女岑岑也大了,我們可以照顧自己,爹不用替我們擔心,爹想放棄這殘破不堪的軀體時,女兒可以體諒!」。爹,我看到您疑惑而生氣的眼神,是..氣我嗎?!氣女兒想放棄您嗎?!
爹啊,不忍看著您痛卻不會唉嚎。爹啊,我真的很想留住您,即使每天只讓我看您一眼,跟您握著手玩閙著,雖然我小心地避開您手上的水泡。
爹啊,女兒最不孝,結了婚後,卻還要靠爹幫忙照顧著我和岑岑這十來年。爹啊,女兒最不孝,常為了少許事跟您爭執。甚至想用車衝撞莫明搭棚擋路的鄰居。若不是您,我怎可在岑岑小嬰兒時期放心地工作來掙她的奶粉錢。若不是您一路支持著我,我們母女倆怎可安心地過日子。
告別式前一天的法會上,我的眼前突然湧現送您至安養中心初期時,我返身要回家時您追著我的景象,您敲著門,我的淚水在門的另一頭狂洩。那時的每一天,重覆著。我無奈,也無能為力。
在安養院裡帶著您做運動,牽著您的手在小小的空間裡散步。去年,吸入性嗆傷住院後的您再也不能走及自主運動,只有眼神及手揮動著,玩著我們一起玩的拍掌遊戲,一角,二角,三角形...我們的掌,一起打著節拍。
我去讀書,陪您的時間變得更少,只是想圓爹和我自己的夢,爹從前曾感嘆孩子的學業成就都不是太好。我一直在告訴爹,要爹看著我取得學位證書,但,到現在,該提筆的我,仍沒頭緒,本想放棄,但,想到跟爹之間的承諾,我想,我會試看看,不管結果如何,至少,我試了。
爹啊,女兒上週六想醉,是不是真的醉了可以忘了痛?!白天,我克制自己扮演好國際會議的接待工作。會後的餐宴,我真的想醉。一杯一杯追著的紅酒,只讓我茫了幾分鐘,也許,醉得不夠徹底,也許,我掛心醉後,自己該在何方。
卡啦ok的音響裡,我手持的mic裡有著我表象的歡樂,這數十人的餐宴裡,我把悲傷藏在深處。數人的眼光我心知肚明著,曾經跟同學的糾結,我放過自己。我知道,我仍在夜裡努力地扮演著接待人員的角色。於是,我沒推開他的擁抱,沒推開他的親吻,也沒推開他極欲想知道聯絡我的方式。我想,我是被嚇到了嗎?!尷尬地在場中央,擔心著這樣的場景晾在數十人眼前。我的爹啊,我是不是瘋了?!這種行為於此生,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的啊。
爹啊,這一切來得太匆忙讓我無法防備,就如爹走得匆忙也讓我無法適應。有人說,我已走出失去您的悲傷,誰知道,我的淚與痛隨時在打轉著。
娘說,要我別念念著您,您才可放開步伐走該走的路。爹啊,我太清楚今生形是軍人,心是柔情的您,陪著我初工作時不平的淚。那一件大統百貨的粉紅色襯衫,我跳躍著,您卻被娘唸了好久,一百五十元的賣價,對應民國六十多年的物價,它,的確很貴。由舊船裡取下的新高跟涼鞋,塞不下當時小六的我的腳,還好沒有王子,不需要削足適履。我吵著要的芭蕾舞鞋及課程,同學代買的練習鞋及客廳裡我的劈腿、下腰。市場裡那件米色襯衫、桃紅色及膝裙。公車站旁的小女生等待著每週回家一次的爹,牽著爹的手一跳一跳地往回家的路走。年初一例行的台北拜年,清晨的台北街頭,替換的台北車站,紫色五十元鈔票在紅包袋躺著。爺爺、奶奶的稱號是跟著叫的,姑爹、姑媽的財氣、大表姐及小表姐的閨房裡小小的木製小松鼠,成了我回家後的玩具。
爹啊,台北的爺爺和奶奶早已消逝。旅外的姑爹媽,也回台落葉歸根,去年爹住進醫院時,姑爹即已先您一步而去。姑媽如您,也漸漸忘了自己。
爹啊,您走的那幾日裡,我們也跟鄭州及貴州的七伯及六伯母一家稟告,七伯母哭嚎著:「這兄弟裡,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後走的一個,果真,都走了。」。爹啊,我要一次唸完我的回憶與悲傷才不會阻了您的腳步嗎?!
爹啊,新環境還適應嗎?靦腆的您認識了新朋友了嗎?!我的爹啊,送您走的那天,您臉上的粉讓您看起來氣色很好,我告訴您:「爹,您今天好帥啊!」。您,有聽到嗎?!我呼喚著您:「要放心、要開心、不要擔心!」,爹,您有聽到嗎?!我知道我失態了許多回,我真的,很不能控制自己,即使現在坐在辦公室裡回憶著這一切,淚水依舊偷偷滑下,還好,隔壁同事今天請假,沒看到我這狼狽的一面。
爹啊,您今天心情好嗎?!這幾天,我對著天這麼問著。我在17樓,是不是跟爹的距離較近呢?我傻傻地這麼地想著。
爹啊,您今天,心情好嗎?!女兒,可以再這麼地問著嗎?!
我沒有推開那個緊緊擁著我的外國人,也沒有拒絕他數次落在我頰上的親吻,是不能得罪?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一切,也是爹的安排?!
爹啊,您為了孩子們著想,選在週六的清晨離我們而去。據瓦蒂在數日我心情較平靜時告訴我:「其實我知道阿公要走了!我自己的阿嬤要走時的前三天也是這樣,一直吸很大口氣...」。可是爹,週五的晚上我回到家看您,沒看到所謂的大喘氣啊!我只看到您閉著眼,我用力地去撐開您的雙眼如我往日般地逗您,才發現應該又是如月前的中風而導致眼睛歪斜。我嚷著要送您進醫院。娘求我..別再折磨您。
我記得那個早晨,六點鐘,電話響起,大哥簡短地說著:「爸,走了!」。我喚醒女兒,開始哭泣。女兒幾乎是跳起來的狀態,抱起我,要我別哭。
六點十分,回到家的我跪在您的床前,撫摸著您身上的溫度,我不信,還有溫度的您,真的離開了我。瓦蒂湊過來用衛生紙將您口中的奶吸出,她轉身,抱著我狂哭。爸,我哭,是心痛,是不捨。那個淚水,是爹傳給我的。
之後,我們訝異地發現您真的很愛國,離去的農曆日子竟是雙十。我們又發現您怕我們有太多的麻煩,連送您出門的日子都那麼地緊湊。每個週五晚上的法會,也是不會太打擾到鄰居及我們的作息。
我當然知道您的離去是一個解脫,為這一個月來您不停止的水泡佈滿著皮膚,我幾乎可以用『體無完膚』來形容這一切。以前怕痛的您,在瓦蒂揭開傷口擦藥時連唉叫都無法由口中流出。爹啊,我好心疼啊!
您走之前一週,娘要我們陸續跟您說:「放下一切,不用擔心!」。我如往常地忍住淚跟您說:「爹啊,不用擔心!要開心!要放心!不用擔心!外孫女岑岑也大了,我們可以照顧自己,爹不用替我們擔心,爹想放棄這殘破不堪的軀體時,女兒可以體諒!」。爹,我看到您疑惑而生氣的眼神,是..氣我嗎?!氣女兒想放棄您嗎?!
爹啊,不忍看著您痛卻不會唉嚎。爹啊,我真的很想留住您,即使每天只讓我看您一眼,跟您握著手玩閙著,雖然我小心地避開您手上的水泡。
爹啊,女兒最不孝,結了婚後,卻還要靠爹幫忙照顧著我和岑岑這十來年。爹啊,女兒最不孝,常為了少許事跟您爭執。甚至想用車衝撞莫明搭棚擋路的鄰居。若不是您,我怎可在岑岑小嬰兒時期放心地工作來掙她的奶粉錢。若不是您一路支持著我,我們母女倆怎可安心地過日子。
告別式前一天的法會上,我的眼前突然湧現送您至安養中心初期時,我返身要回家時您追著我的景象,您敲著門,我的淚水在門的另一頭狂洩。那時的每一天,重覆著。我無奈,也無能為力。
在安養院裡帶著您做運動,牽著您的手在小小的空間裡散步。去年,吸入性嗆傷住院後的您再也不能走及自主運動,只有眼神及手揮動著,玩著我們一起玩的拍掌遊戲,一角,二角,三角形...我們的掌,一起打著節拍。
我去讀書,陪您的時間變得更少,只是想圓爹和我自己的夢,爹從前曾感嘆孩子的學業成就都不是太好。我一直在告訴爹,要爹看著我取得學位證書,但,到現在,該提筆的我,仍沒頭緒,本想放棄,但,想到跟爹之間的承諾,我想,我會試看看,不管結果如何,至少,我試了。
爹啊,女兒上週六想醉,是不是真的醉了可以忘了痛?!白天,我克制自己扮演好國際會議的接待工作。會後的餐宴,我真的想醉。一杯一杯追著的紅酒,只讓我茫了幾分鐘,也許,醉得不夠徹底,也許,我掛心醉後,自己該在何方。
卡啦ok的音響裡,我手持的mic裡有著我表象的歡樂,這數十人的餐宴裡,我把悲傷藏在深處。數人的眼光我心知肚明著,曾經跟同學的糾結,我放過自己。我知道,我仍在夜裡努力地扮演著接待人員的角色。於是,我沒推開他的擁抱,沒推開他的親吻,也沒推開他極欲想知道聯絡我的方式。我想,我是被嚇到了嗎?!尷尬地在場中央,擔心著這樣的場景晾在數十人眼前。我的爹啊,我是不是瘋了?!這種行為於此生,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的啊。
爹啊,這一切來得太匆忙讓我無法防備,就如爹走得匆忙也讓我無法適應。有人說,我已走出失去您的悲傷,誰知道,我的淚與痛隨時在打轉著。
娘說,要我別念念著您,您才可放開步伐走該走的路。爹啊,我太清楚今生形是軍人,心是柔情的您,陪著我初工作時不平的淚。那一件大統百貨的粉紅色襯衫,我跳躍著,您卻被娘唸了好久,一百五十元的賣價,對應民國六十多年的物價,它,的確很貴。由舊船裡取下的新高跟涼鞋,塞不下當時小六的我的腳,還好沒有王子,不需要削足適履。我吵著要的芭蕾舞鞋及課程,同學代買的練習鞋及客廳裡我的劈腿、下腰。市場裡那件米色襯衫、桃紅色及膝裙。公車站旁的小女生等待著每週回家一次的爹,牽著爹的手一跳一跳地往回家的路走。年初一例行的台北拜年,清晨的台北街頭,替換的台北車站,紫色五十元鈔票在紅包袋躺著。爺爺、奶奶的稱號是跟著叫的,姑爹、姑媽的財氣、大表姐及小表姐的閨房裡小小的木製小松鼠,成了我回家後的玩具。
爹啊,台北的爺爺和奶奶早已消逝。旅外的姑爹媽,也回台落葉歸根,去年爹住進醫院時,姑爹即已先您一步而去。姑媽如您,也漸漸忘了自己。
爹啊,您走的那幾日裡,我們也跟鄭州及貴州的七伯及六伯母一家稟告,七伯母哭嚎著:「這兄弟裡,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後走的一個,果真,都走了。」。爹啊,我要一次唸完我的回憶與悲傷才不會阻了您的腳步嗎?!
爹啊,新環境還適應嗎?靦腆的您認識了新朋友了嗎?!我的爹啊,送您走的那天,您臉上的粉讓您看起來氣色很好,我告訴您:「爹,您今天好帥啊!」。您,有聽到嗎?!我呼喚著您:「要放心、要開心、不要擔心!」,爹,您有聽到嗎?!我知道我失態了許多回,我真的,很不能控制自己,即使現在坐在辦公室裡回憶著這一切,淚水依舊偷偷滑下,還好,隔壁同事今天請假,沒看到我這狼狽的一面。
爹啊,您今天心情好嗎?!這幾天,我對著天這麼問著。我在17樓,是不是跟爹的距離較近呢?我傻傻地這麼地想著。
爹啊,您今天,心情好嗎?!女兒,可以再這麼地問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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