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芋仔遇到蕃薯仔
2007/11/30 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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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叫"偉人". 他, 是我的高中地理老師.
那是第一堂地理課. 當他在黑板上寫下名字---"偉人",
同學們抿嘴低笑....(偉大的人? 偉人不都是存在於歷史課本上嗎?
)那時我也隨著笑, 卻不知道, 這位"偉人"日後將會是我的貴人.
這位偉人老師, 是人們口中所說的 "老芋仔"(台語).
當時的老師們, 有好幾位也是像偉人老師這樣的外省人.
不管是打哪兒來到台灣, 他們那讓人難以辨識的鄉音, 是外省人共同的特色.
中學的課業繁忙, 英文數學國文三民主義....日復一日,課程似乎永遠也上不完....
肅靜寂寥的校園中, 地理課交和著窗外蟬鳴, 就成了午後最易催人入眠的曲調 ~~
課堂上咿咿嗡嗡的江西口音, 認真述說著那故土的長江大河,
講著各地的風土氣候, 講著高山平原, 講著溪谷丘陵, 講著沙漠講著草原,
從南方講到北方, 從東海講到西藏....當然, 也提起過他的家鄉.
只是下課後, 一切山河就在板擦下被一一抹去, 在粉筆的灰塵中....
而我, 不是個乖孩子, 總是望著窗外作著夢.
女孩兒的心思怎麼是那個破舊頹圮的山河所能綑綁...
更何況, 我是個"蕃薯仔" , 說台語比說國語流利, 認識愛河勝於認識長江黃河.
真的很難去理解偉人老師口中所說的"故國山河"啊.
但, 我是很敬重他的.
偉人老師總是言語輕柔, 從不疾言厲色, 雖是略微壯碩的身材卻有著溫文的個性.
他不體罰, 不罵人, 不諷刺人, 不取笑人. 他總是笑著說..." 娃兒們要加油啊~~"
他有一種君子的風範, 有一種慈父的包容, 他總是給我們鼓勵...一次又一次...
當時我們全班各科成績都不理想, 已失去了第一志願的中學生應有的昂揚志向.
班上迷漫著低落頹廢的氣氛, 儘管已高三下了, 卻仍像是矇著眼睛過生活似的.
地理是副科... 在學生們的心中, 份量當然比不上主科那麼重要.
若沒讀書或是考壞了, 老師並不罵人. 所以我們也就不那麼認真準備這一科.
偉人老師見了, 便說出一套理論來鼓勵我們.
"參加聯考的十萬人中, 有一大半人是去陪考的." 他說, 並在黑板上畫個圓.
"另外一半人中, 又有一大半資質沒妳們好." 他一邊說一邊把圓劃去一半又一半.
"再比比剩下的人, 條件也跟妳們差不多." 他微笑著說,
"那麼, 妳們再努力一些些, 就能有個大學讀了, 何必妄自菲薄失去信心呢?"
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是他的話鼓勵了我, 也許是他的關懷觸動了我,
不同於其他老師的漠然和搖頭嘆息, 偉人老師的話像微雨, 像春風,
像暗夜中透雲而出的靄靄月光, 為我們照出前方的形象,
讓我們不致於失落在尚未啟步之時.
我真的把他的話聽進了心裏, 我想要證明我是做得到的.
更重要的是, 我想證明, 偉人老師是對的.
因而, 我興起了讀書的念頭~~就在聯考前三個月, 開始努力.
那年考完, 我的成績好得出乎自己和所有人的意料...
我的心中, 除了裝滿了重拾的自信和歡喜, 更有著對偉人老師的感激.
自高中畢業後, 我從未回過母校, 也沒有再見過偉人老師.
我不知其他同學是否跟我一樣受到鼓舞, 也不知道偉人老師究竟認不認得我,
在二十多年後的現在, 我早已遠離了青澀年華,
那許多深藏心底的記憶和感覺, 像是深海底的氣泡, 慢慢浮出,
於是, 我想起了當年偉人老師對我們的看重和勉勵,
也想起了當年微小的我, 是如何在他的鼓勵下得到勇氣, 並看見未來.
我不禁懷想著 --- 以我中年的心緒, 感恩的心情---
---老師在戰亂中由大陸來台灣, 以一口鄉音傳述著的, 是否是他的鄉愁?
---面對著滿室輕稚女學生, 這位"老芋仔"是否想起他故鄉的親人?
---當他在黑板上畫下一幅又一幅的地圖, 他的心是否也正在神遊故國?
那麼, 每次講授的地理課, 究竟是老師心靈上的撫慰, 還是傷痛的一再重提?
偉人老師啊, 您究竟有沒有回去您的故鄉呢? ....
...... 還是, 您已將台灣當成了您的故鄉了?
二十多年來, 台灣的政治、社會有了鉅大的改變.
社會更開放, 政治上更民主, 經濟上也越富足了, 當然, 升學主義還在.
大陸來的"老芋仔" 逐漸凋零, 外省人的第二代也在台灣逐漸生根.
其中有些人, 如偉人老師這樣, 在嚴酷的大時代中, 以愛心灌溉了台灣這塊土地.
而這樣的"老芋仔", 也在不知不覺中, 成就了如我這樣小小的"蕃薯仔"~~~
眼下台灣政治上的複雜與黑暗, 時時讓我感到哀傷,感到心痛,
那赤裸裸的爭鬥, 是一種溫柔尊重的不再, 是一種包容互信的不易尋得.
看著醜陋的互批猜疑算計, 我愈加懷念起單純的人性之美,
懷念起當年那位有著濃厚鄉音, 卻真心善意對待我們的"老芋仔".
偉人老師的身教言教, 是一種謙謙君子的典型, 如明月朗朗遍照大地.
他使我認識了什麼是愛與鼓勵, 也讓我學到了尊重包容,
那是在課本之外, 歷史的傷痛之外, 族群的歧異之外, 人人心中都擁有的珍寶.
我深深期盼, 有一天, 無論是"芋仔", 還是"蕃薯仔",
都可以在清亮溫柔的月色下, 於台灣這片美麗大地上, 彼此扶持、相依共榮,
為我們的下一代, 照亮他們走向未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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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響（13） ：
13樓. 天各一方2008/04/09 18:42老芋仔
的女兒謝謝您寫下這份心情。
12樓. HYT2008/01/28 03:21看了妳這篇文章我哭了
好感動，好感動。
前一陣子也讀到幾篇有關老芋仔與蕃薯仔的文章，
出發點剛好與妳這篇背道而馳，妳有一顆感恩的心，讓我由衷的佩服。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常在無意中遇到了可能影響我們一生的人，
恭喜妳遇到的是位貴人，也讚賞妳在重要的關頭知道做正確的事。
11樓. 瑪歌2007/12/28 22:20祈福
台灣需要這種感性與理性兼具的思維。我是個二二八事件產地的嘉義蕃薯，影響我一生最大的兩個人都是芋仔 ：一個是我小學的啟蒙老師，一個是我先生。我一直都相信：在台灣長大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在他們的生命啟示錄裡找到芋仔和蕃薯，政客讓政治立場淩駕真實生活經驗而形成台灣政治的困局，但不該擴大成為小老百姓生活的囚籠。新年新夕，我真誠為台灣祈福。經過數十年在這島上的共同生活，芋頭和蕃薯之間的界線早已日漸模糊，但政客因私利而挑起族群的話題，使得社會幾乎要精神錯亂了。
我相信有許多人一如妳我，並不存有對不同族群的歧視與偏見，也都能看透這政治的操弄，而我們這樣的想法，正是社會中一股潛在的穩定力量，不容忽略。
讓我們一起為台灣祈福吧 ! 莎拉 於 2008/01/05 02:40回覆
10樓. 雪人娘2007/12/12 22:50好喜歡!
我成長過程，知道戒嚴的存在，但是卻不曾受到戒嚴帶來的不方便，印象中，那些日子是純樸多過不方便，而我出生的年代，彷彿聞不到228的慘烈。
我想我是幸運的，因為我這番薯仔和來自眷村的孩子玩在一塊兒，他們沒有幾個家庭是富裕的，但是，絕大部分的同學都有良好的教養。
我和妳一樣，成長過程中接觸不少"芋仔"老師，鄉音過重的使我痛苦之外，其餘的外省籍老師，都是守分認真的。我的成長經驗中，和外省人的接觸，是愉快的。
我年幼時，家境清寒，而蔣公推行國民義務教育，並沒有限定本省人不可以上學，我因此受到良好的教育，成就今天的我。今天五十多歲的律師和醫師，很多是本省籍的，不就是蔣家無私的明証?
如今，好不容易台灣人上台執政了，政績欠佳之處，部分因為時機欠佳，部分則是因為能力不足。他們不能反省，竟然挖出228戰亂歷史，無限擴大蔣公的罪狀，分化藍綠，從中謀取政治權勢，坐享利益，卻一筆抹去兩蔣努力治國的事實，至少，土地大多留在台灣人的手中，三七五減租，耕者有其田，是不可抹滅的。
綠色執政，竟然形成綠色恐怖，或者說綠色混亂。身為台灣人，心中有好強烈的遺憾。我看到綠色的權力傲慢。政治，服務眾人的工具，何時輪落成鬥爭的利器!
我也深有同感啊 ~
若是不辨是非 只分顏色.. 社會上就充斥鬥爭漫罵不公不義~~
國民黨並不完美 也曾犯錯... 他們的改革之路還很遠... 看來仍需努力~~
但現在的執政黨失去了理想性 而沉迷在權位鬥爭的腐敗中 背棄了人民的託付...的確是讓人心痛與遺憾...
社會在這樣的政治現況中日益沉淪 無論是經濟上 或是道德思想上~~
但願所有的知識份子能善盡良知良能 將理性與善念傳播出去
即使未能如己所願 但也能無愧於心了 ~~ 莎拉 於 2007/12/19 13:10回覆
9樓. 玨2007/12/12 19:11︿︿
我是欣賞像「偉人」老師那樣的人，不過我的運氣也算好，遇到的老師都很不錯！好老師教出好學生~~ 妳是好學生 好孩子哟~~
莎拉 於 2007/12/19 12:57回覆
8樓. 靈裡的「感統」失調2007/12/05 09:58Woh
一篇短文訴清多少恩怨,
這聖誕中,充滿了飲水思源的豁達,
芋仔向薯仔在此致意!
What I am is God's gift to me; what I will become is my gift to God.不分省籍國籍 愛與關懷永遠是生命的源泉~~
莎拉 於 2007/12/07 11:48回覆
7樓. ■♀醫楊曉萍2007/12/05 01:32讓我想到叫做拔群的朋友
應該從小壓力就很大哩.....
呵~~ 叫"美人"的壓力可能更大喔~~ 嘻~~ 莎拉 於 2007/12/05 05:54回覆
6樓. 紫衣2007/12/04 23:10^_^
恭喜喔！這篇文上了精選！
很棒的分享！
5樓. 筱小姐2007/12/04 16:47溫暖的文
有緣的遇到
也是美好的遇到
我喜歡那大圈理論的鼓勵
透過妳的文 彷彿看到那場景
4樓. 莎拉2007/12/04 03:05登上貼心下午茶了^^
2007/12/03 19:58
Dear 月光下的牡丹：
特前來恭喜您所發表「當老芋仔遇到蕃薯仔」一文，已經登上聯合新聞網首頁，生活健康｜貼心下午茶，歡迎有空前往觀看。^_^非常謝謝您的好文分享，此推薦是利用轉址的方式連結到您的文章。如此文有原因不希望被推薦，請到電小二訪客簿留言，會盡快協助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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