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外】十面埋伏
「軍師,您有什麼看法?」
虎背熊腰的大將斜睨不發一語的藍衣男子一眼,隨口問道。
「萬無一失。」
絹扇輕搖,儒雅男子給了大將他想聽的答案。粗壯軍人滿意點頭,「有軍師這句話,吾就放心了。請您先去休息吧。」
「那麼顧某就先行告退。」
顧承芳斯斯文文行了個拱手禮,退出營帳外,一小隊士兵剛好操練回來,領隊的看見他,即刻聲若洪鐘地喊道:「軍師好!」
顧承芳一擺手算是回答,他並沒有漏看其他人眼中的輕蔑,只是他習慣了,早就不去在意。他慢慢晃出軍營,逕自走到一片杳無人煙的荒涼草原,橘紅夕照鋪了滿天,背後遙遠的地方還傳來人聲嘈雜,他隨便揀了塊大石坐下,任晚風拂過臉龐。
「此刻若有佳釀助興,才不可惜了這美景。」曠野中,顧承芳喃喃自語,隨即輕聲一嘆,「軍策顧問…實在是閒職中的閒職。」
「吾也是這麼想。」
顧承芳機警回頭,映入眼簾是一名氣宇軒昂的壯年男子,儘管他身上穿的是農民的粗布短衣,但顧承芳直覺他不是一般人。
「敢問閣下是?」
「吾只是個被徵召來的平凡農人,名叫祝雲涯。」
沉落夕暉在自稱祝雲涯的男子眼中點燃一瞬燦爛火光,剎那間,顧承芳感受到不由自主的敬畏之情,這個人的神情如此睿智而從容不迫,擁有這種氣質之人,怎麼可能是個平凡的農人?
顧承芳早已遍覽高官權臣,但沒有任何一人的氣質,勝過這位名叫祝雲涯的男子。
這個人,又是為何來此?
「在下顧承芳,」鳳眸微歛,顧承芳的聲音倏地沙啞,「兵部尚書顧楷年之子。」
「吾聽說過汝,」蓄著鬍鬚,眉眼深邃的祝雲涯微笑,「奇情才子的風流韻事,可不輸杜樊川的揚州十年。」
「閣下讚謬了。」顧承芳輕咳一聲,「敝人不過是國家的米蟲,尸位素餐、不學無術,渾不像杜牧之文武兼擅,才情過人。」
「汝有才華,只是尚未遇見伯樂。」
祝雲涯淡淡說道,這句話,卻惹來顧承芳自嘲一笑。
「我是什麼角色我自己明白,不過就是個陪襯品,沒有任何實權,打著兵部尚書之子的旗幟四處招搖撞騙罷了。」
聲音是笑,靛藍絹扇卻在緊握的拳中斷折。顧承芳抬頭望著墨黑天際,面無表情地道:
「況且,有沒有才華根本不重要。這個國家,早就已經腐敗到底了。」
話甫出口,顧承芳便後悔了,怎能和一個素昧平生之人說這種話?要是傳出去,那些早看他不順眼的官員們鐵定會抓住話柄,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正當顧承芳思量著要如何才能讓祝雲涯保守秘密,祝雲涯卻開口問他。
「汝難道不想改變?」
「你在說什麼…」顧承芳搖頭,「我對這樣的生活,習以為常了。」
「傜役結束後,吾要去雲中,那裡正在招募守城的衛兵。汝要不要去碰碰運氣?」
祝雲涯的話令顧承芳愕然,但前者一臉嚴肅地望著他,絲毫不像在說笑。
「當衛兵麼?顧某恐怕擔當不起啊。」
「汝可以去,」祝雲涯語氣堅定,目光炯炯,「去成為一個真正的軍師。」
軍營中燃起火炬,彼方的天際線微微發亮,隱隱約約,顧承芳聽見有人唱起軍歌,那滄桑嗓音縹緲卻悠遠,乘著溫暖的南風而來。
這陣風,應是從繁華的江南吹來,超越過千里的路程來到這裡,而今,他要隨著這風,前往烽煙遍地的塞北,前往雲中。
那裡,會有他的未來嗎?
***
註:杜牧,字牧之,號樊川,文中所說「揚州十年」乃引用杜牧<遣懷>中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後記
「祝兄,老實說,你說你是農夫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在騙我。」
「為何?」
「天底下有哪個農夫會用『吾』、『汝』這種字眼的?」
「就在汝面前。」
「你們祝家都是些怪人,尹兒才幾歲而已,就精明的跟鬼一樣…」
「這句話吾會代為轉達。」
「免了免了,你要是告訴他,我這輩子就沒一日安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