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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創業者個人品牌顧問推薦 》「老獅說」短影音實體課會講行銷策略嗎?
2025/11/07 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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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獅說是誰?掌握短影音時代的自媒體課程教練團隊

在這個資訊以秒更新、流量稍縱即逝的短影音時代,「老獅說」是一個為個人品牌而生的短影音陪跑教練團隊

我們相信,短影音不只是拍得漂亮,更重要的是「拍得對、說得準、放得巧」——只有真正講好故事、踩準節奏,內容才能打動人心、讓觀眾記住你、信任你,最終轉換為品牌價值與實際收入。

老獅說誕生的初衷,就是想幫助更多創作者、自由工作者、自媒體經營者,突破「不會拍、不敢拍、不知道怎麼拍」的三大關卡,用短影音這個最有力的內容媒介,快速建立信任感、放大影響力、甚至開啟個人變現之路。

不管你是剛開始經營的0粉創作者,還是卡在瓶頸的經營型KOL/自媒體主,又或是正在轉型做線上課程、接案、數位產品販售的品牌經營者,老獅說都能提供:

  • 由淺入深的課程設計(從腳本、拍攝、剪輯到平臺邏輯)

  • 小班實戰操作與一對一精準調整

  • 課後陪跑社群與顧問級諮詢支援

我們不做空泛激勵,只教真正有效的方法。
老獅說不是一門課,而是一段創作者養成的旅程。我們希望陪你走過從「沒自信」到「能變現」的每一個轉捩點。

圖說:「老獅說」實體跟線上教學課,有幾百位學生參加,學習如何掌握短影音。

為什麼選擇「老獅說」?三大關鍵,讓企業短影音穩定出圈、創造績效

在短影音爆發的當下,市場上教學資源充斥,卻鮮少有團隊能真正結合策略思維、內容實戰與商業成果。這正是「老獅說」與眾不同的原因。

我們不是影音製作公司,也不只是拍片教練,而是專為品牌量身打造的影音成效顧問團隊。選擇我們,代表你選擇一條清晰、有方向的影音行銷升級路徑。

1️⃣ 第一線實戰團隊,來自品牌操作現場

我們的講師與顧問,背景涵蓋品牌策略、社群經營、短影音內容創作、業績轉化等關鍵環節,不是紙上談兵,而是長期深耕市場的操盤者。

  • 不只教你怎麼拍,更知道什麼該拍、為何這樣拍

  • 所有建議皆基於實測經驗,不是理論輸出,是成果複製

2️⃣ 一條龍執行方案,從定位到變現不落空

我們理解,每個品牌所處的階段不同:有些正在建立聲量,有些要強化轉單,有些需要團隊升級內部能力。

因此老獅說提供模組化+客製化的解決方案:

  • 企業內訓與品牌陪跑顧問

  • 短影音腳本策略與數據分析

  • 全流程代操(企劃+拍攝+剪輯+發布+優化)

無論你要培養團隊還是要直接出成效,我們都能依目標靈活搭配。

3️⃣ 成效導向內容,結合品牌靈魂與平臺節奏

短影音不是單靠流量堆疊,更不是千篇一律的抖音風格。我們幫助品牌釐清:

  • 你的內容要傳遞什麼信念?

  • 你的受眾在平臺上怎麼消費資訊?

  • 數據如何持續優化內容與投資報酬?

我們重視風格統一性、節奏掌握與受眾互動深度,並以數據回饋持續迭代,不讓影片只是「被看見」,而是能真正創造商業價值與品牌記憶點

圖說:實戰型短影音團隊「老獅說」的學生流量案例。

老獅說的四大核心服務:

讓短影音成為你品牌突圍與轉換的引擎

我們從教學、策略、顧問到代操,全面提供影音時代下品牌必備的內容武器。不論你是剛起步的個人品牌經營者,還是希望團隊升級短影音戰力的企業,我們都有系統化方案協助你快速上手、穩定發聲、精準轉換。

📚 個人品牌課程 × 自媒體短影音教學

從0到1,打造可被看見的個人品牌影像力

適合對象

  • 創業者、斜槓職人、自媒體經營者

  • 想用內容打造專業形象與變現機會的人

課程形式

  • 線上影音課程、實體講座、虛實整合密集營

  • 提供講義+案例解析+現場練拍實作

課程內容包含

  • 自媒體商業模式設計

  • 品牌人設設定與受眾定位

  • 腳本企劃與語言節奏設計

  • 手機拍攝技巧、Reels/抖音剪輯術

  • 各大平臺演算法攻略與內容佈局策略

課程特色
零基礎也能拍出高觸及影片,一步步陪你從創作者→個人品牌經營者

🏢 商業短影音企業內訓

強化團隊短影音實戰力,打造企業內容自產體系

適合對象

  • 企業行銷部門、公部門、教育訓練單位、連鎖品牌總部

  • 希望培養團隊影音產能、降低代操成本者

訓練模式

  • 客製化企業專屬內訓方案

  • 可搭配部門目標與品牌風格設計內容

  • 現場實作+專屬教材

訓練重點

  • 如何設定品牌風格與影音主軸

  • 團隊分工與拍攝 SOP 建立

  • 實拍實剪演練,結訓後即可內部產製內容

訓練效益
強化內部產製能力,不再依賴外包,創造更一致且有機的品牌聲量

🧠 短影音顧問服務(策略+陪跑)

品牌沒方向?我們幫你定策略、陪你走轉型路

適合對象

  • 有品牌/帳號但卡關的創作者或團隊

  • 想做內容但缺乏方向與節奏管理者

顧問內容

  • 品牌定位分析、受眾輪廓建構

  • 內容選題與腳本風格制定

  • 週期性內容排程與主題規劃

  • 成效數據回顧與優化建議

服務模式

  • 月顧問制(1v1/企業顧問)+定期共創會議

  • 可加入帳號陪跑、編輯會議、腳本審核流程

特色
我們不只是幫你拍影片,而是建立一套能持續說對話的內容架構與產製節奏

🎬 短影音項目代操|交給我們,一站到位

內容想做但沒時間?我們幫你搞定所有繁瑣細節

適合對象

  • 忙碌的老闆/品牌主/行銷主管

  • 新品牌要快速打開市場聲量者

服務內容

  • 一站式代操:腳本撰寫、拍攝執行、剪輯調色、文案撰寫、發布與成效追蹤

  • 客製化風格設計,確保品牌一致性與辨識度

  • 各平臺格式調整,適配抖音、Reels、YouTube Shorts 等主流平臺

執行優勢

  • 結合數據回饋與市場趨勢調整內容

  • 提供每月成效報告,讓你看見互動成長與轉換成果

  • 彈性合作期,適合專案推廣或長期品牌陪跑

圖說:實戰型短影音團隊「老獅說」的醫生百人教學班。

邀約演講案例分享

醫師不是為了紅,而是為了「被記得」

在與許多醫療專業人士合作的過程中,我們深刻體會到:
醫師經營自媒體,不是為了成名,而是為了讓患者記得「我是誰」。

這正是老獅說持續推動自媒體課程、個人品牌課程的初衷與價值。

📌 專業場域邀約實績

近期,老獅說受邀參與《白袍人生學院》年會,與現場超過 100 位執業醫師進行交流,分享主題為:

〈醫師如何經營個人品牌與自媒體〉
—— 從信任出發,而非流量導向的短影音策略

這不只是單向的演講,而是一場真正的雙向對話。我們深入探討專業人士在自媒體經營上的五大常見盲點

  1. 排斥心理:「我只想當好醫師,社群不是我的事」

  2. 內容困境:「我不會拍/沒內容/講話不自然」

  3. 角色誤解:「我不想當網紅,也不想露臉」

  4. 成效焦慮:「影片沒人看,是不是代表沒價值?」

  5. 變現迷思:「我不想硬推療程,但做這些內容到底為了什麼?」

🧠 我們的回應與陪伴策略

我們分享一個核心觀念:「真正有價值的內容,是讓專業被理解,而不是被掩蓋。
醫師每天對患者說的話,就是最自然的內容來源。當這些語言被轉化成影片或貼文,就已經在建立個人品牌的信任基礎。

曾有一位醫師學生,在完全沒有社群經營經驗的情況下,從參與我們的課程開始,逐步建立穩定的內容節奏。最終,不僅打造出屬於自己的專業形象,也成功開立診所並穩定經營,如今已是地區內備受信賴的代表人物之一。

🌱 老獅說能帶給專業領域什麼?

  • 一套系統化自媒體課程與陪跑模式,不讓專業者迷失在短影音浪潮中

  • 教你如何「不當網紅」也能讓內容自然被看見

  • 協助你從專業工作者 → 被記住的人 → 品牌代表人物

圖說:實戰型短影音團隊「老獅說」的保險業百人教學班。

來自保險業現場的迴響:學會影片,不是為了紅,是為了被理解

拍產品不如拍故事,短影音是你說出價值的起點

除了長期投入醫療專業領域的自媒體教學,老獅說也持續與各大企業合作,協助業務與品牌團隊掌握短影音與個人品牌經營的核心能力

最近,我們連續幾週奔走南北,來到南山人壽斗六通訊處,開設了一場【商業短影音實戰課程】。
當天的學員橫跨不同世代,甚至不少已年過半百的資深業務同仁,每一位都用行動展現了學習熱情,讓這堂課成為我們今年最動人的一場教學。

🎙️ 現場回饋,點出自媒體最本質的價值

其中一位學員大姐在課後這麼說:

「老師,我知道自己拍得不夠好,但我學得很開心,因為我終於搞懂什麼是短影音了!」
「拍攝技術可以外包,但定位跟商業邏輯,是我要自己想清楚的。」

這句話,正是我們一直想傳遞的觀念:

🔑 短影音的本質,不是炫技,而是價值的呈現

這堂課,我們沒有拋出艱澀術語,而是用最接地氣的方式,帶領學員一步步完成自己的內容:

  • ✍️ 從定位思維:釐清我是誰、要跟誰說話

  • 🧠 到內容邏輯:了解客戶為什麼要看我

  • ✂️ 再到剪輯實作:不靠特效也能說好故事

有的學員拍了人生第一支影片、
有的第一次理解演算法背後的思維、
更有人當場突破心防,勇敢入鏡!

💡 我們相信:

  • 技術可以學,但價值主張只能由你說出最有力

  • 內容不是為了取悅演算法,而是為了縮短信任距離

  • 真正有效的商業短影音,是有目的、有情感、有脈絡的溝通工具

🤝 不一定要成為KOL,但你值得有自己的舞臺

我們始終相信:不是每個人都想當網紅,但每個人都值得一個說故事的方式。
而短影音,就是現代職場與商業社會中,最具影響力的個人品牌工具

圖說:「老獅說」短影音企業內訓、顧問、代操服務。

適合對象:這些人最需要老獅說的陪跑

在這個資訊快轉、每秒都在洗版的時代,與其被動追趕演算法,不如主動建立一個被看見、被記得、被信任的個人品牌。而老獅說,就是你在這條自媒體路上最可靠的陪跑者。

我們的服務,特別適合以下幾種族群:

✅ 想開始經營自媒體的個人/專業人士

不論你是醫師、律師、講師、顧問,還是擁有一技之長的自由工作者,只要你希望透過影音說出自己的價值,建立被信任的專業形象,老獅說的個人品牌課程能幫助你從零開始,打造清晰定位、找到內容靈感、養成穩定輸出的節奏,開啟屬於你的影響力之路。

✅ 害怕鏡頭、不知道怎麼拍的內容創作者

我們最常聽到學員說:「我不會拍、不敢拍、也不知道拍什麼。」老獅說的自媒體課程不只教你技術,更陪你突破心魔,從腳本邏輯、語言節奏、鏡頭情緒,到真實上鏡練習,幫助你把每支影片都拍得「有感、有用、有影響力」。

✅ 行銷預算有限但渴望曝光的新創/斜槓品牌經營者

短影音是新創品牌與小眾市場最低成本的聲量放大器。老獅說提供策略課程、顧問陪跑與帳號規劃三合一方案,讓你用有限的預算做出長遠的聲量與信任累積,跳過瞎拍與卡關期,直接進入穩定產出的節奏。

✅ 想把專業變現,打造個人IP的內容工作者

你已經有內容,但轉換效果不如預期?或是產出量不足、互動感低?我們不只幫你解決「拍得好不好」,更幫你建立「誰該看你、為什麼要看你、看完該做什麼」的商業邏輯。讓你的每支影片,不只是作品,而是通往信任與成交的橋樑。

為什麼「現在」是你進入短影音市場的關鍵時刻?

短影音早已不是曇花一現的風潮,而是當今內容行銷的主戰場。不論是 TikTok、Reels 還是 YouTube Shorts,用戶的觀看習慣正快速朝向「短、快、強」的節奏轉變。在這樣的內容環境裡,還沒上場的品牌,等於正在被市場遺忘。

如果你還在觀望,不妨看看這幾個明確的訊號:

📱 注意力經濟下,短影音最能瞬間抓住眼球

過去你可能花3分鐘說一個故事,現在觀眾只給你3秒決定是否留下。短影音已成為打造第一印象、建立記憶點與情感連結的最快捷徑。

🔍 各大平臺的演算法,都在幫影片衝流量

不論你在哪個平臺,現在只要你發影片,就有機會被更多人看見。演算法大勢已明:圖文被壓縮、影音被放大。此時進場的人,享有的是「紅利期」的曝光機會。

🧠 信任來自熟悉,熟悉來自穩定的影音出現

在競爭激烈的市場,**誰讓用戶常看到、誰就更有機會被信任。**現在的觀眾不只看你賣什麼,更在乎你「值不值得相信」。短影音,是你與觀眾縮短信任距離的最好方法。

🚀 對手已經拍起來了,你還在等什麼?

不論你是診所、補教業、零售商或是內容創作者,**你的競爭對手,可能正在用短影音搶你未來的客戶。**現在進場,還趕得上紅利;再晚一步,就只能追著別人的聲量跑。

別再等「準備好了才開始」的那一天

因為內容行銷,從來都是一邊做、一邊找節奏。

而老獅說,會是你在這條影音路上最值得信賴的夥伴。
我們不只教方法,更陪你實作;
不只談流量,更在意成果。

我們特別適合這些你:

✅ 想建立個人品牌,透過內容累積專業影響力
✅ 希望讓診所、事業、產品被更多人看見與理解
✅ 想帶領團隊進入影音時代、建立穩定內容節奏
✅ 或是,卡在第一支影片、還不知從哪裡開始

📞 立即預約免費諮詢|了解你的短影音成長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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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北短影音實體課含腳本與實作

當你閱讀到這裡,我們想說的很簡單:高雄短影音實體課專業培訓班

如果你還在猶豫要不要做短影音,那就從現在開始吧。臺南短影音企業內訓可以遠距教學嗎

你可能會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不懂拍攝、不會剪接、不知道說什麼、沒有人設風格、更怕沒人看。但事實是——你永遠不會等到一個完美的開始時機,因為「做」本身就是最好的準備。新竹醫美品牌短影音代操推薦

我們打造這堂課,不是為了讓你多會拍一支影片,而是為了讓你開始做,並且願意持續做。短影音不是一場比資源的戰爭,而是一場誰能持續說出好故事、誰能快速引起共鳴、誰能跟得上節奏的內容競賽。臺北短影音企業培訓有實作練習嗎

而「老獅說」的角色,就是陪你一起走這條內容創作的路。臺南個人品牌顧問顧問公司推薦

如果你是個人創業者、導師、顧問:彰化短影音品牌顧問是做什麼的

你已經有知識、有經驗、有專業,但總覺得沒有人聽見你。短影音將是你最有效打開「他人視角」的敲門磚,我們教你怎麼用故事,讓人聽你說完第一句,也記住你這個人

如果你是診所、醫美、健身房等在地服務型事業:彰化短影音品牌顧問怎麼協助個人創業者

你不需要砸重金做廣告,只要讓現場故事被看見,你就能讓潛在客戶主動靠近。從真實顧客回饋、現場流程紀錄、醫師/教練的個人魅力切入,我們教你怎麼做內容,才不會變成生硬的業配

如果你是品牌電商經營者:臺北短影音品牌顧問服務推薦

商品再好,沒有露出、沒有情緒、沒有溝通,就沒人會買單。我們幫你拆解如何用短影音創造熟悉感、信任感與購買行為,也協助你建出內容製作的流程,不讓靈感斷層成為停更的藉口。


我們相信:內容是可以學會的,影響力是可以打造的。新北創業者個人品牌顧問推薦

這堂課的設計,不只是要給你「技術」,更是幫你建立一套「內容思維」:
怎麼選故事、怎麼找到切入角度、怎麼快速產出、怎麼不踩流量陷阱、怎麼讓觀眾留下來,甚至追蹤你、記住你、轉發你。

最近網上很火的電影是《八佰》,因為它是體現中國人愛國情懷的電影,極符合中國人的心理和政治綱要,而且中國人喜歡一哄而上,噱頭味十足,受眾群體多,票房自然偏高。所以,有人推薦我去看,但是我對他說:不。因為我有個原則,不在電影院花錢觀看中國電影,中國當代電影對我產生的有益價值抵不上電影票價。愛國主義的政治鼓動宣傳遠比不上自我獨立人格意義的塑造。所以,我選擇看《小婦人》。 有人說,《小婦人》的敘述凌亂,回憶和現實來回交叉,好像沒有一個系統的主線。我想,那一定是個文化水平不太高的人,不懂得西方的思想邏輯。因為,這種敘述方式叫第一人稱的交叉敘事。由女主角喬擔任故事主角和敘事主角,所以,她自然可以來回從過去和現在之間進行交叉敘述了。而且故事主線就是四姐妹從過去到現在的成長,所有的邏輯線也都圍繞這個部分展開,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其實只是這樣完整貼合的敘事手法,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中國電影了。畢竟,中國人在講故事的時候,受制于傳統儒家文化的界限,總是想在突出主題的過程中,給予恰當的渲染、政治道德的宣傳、觀眾的需要,所以,很容易就多了很多贅余的東西。結果,主線故事沒講好,渲染,宣傳的東西也顯得幼稚可笑,大家往往不過看個熱鬧。而《小婦人》這樣的西方電影則不會這樣,它只抓住一個主線意義,只求完盡的講清故事內涵,所以,大多數時候,自然而然便講清了故事。 不同中國人的面子功夫,西方人做事歷來嚴謹,貼合實際。所以,《小婦人》只從外觀布景或者化妝服飾方面,也能超越絕大多數的中國當代電影。因為只看開頭,便能明顯看出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故事,因為又是美國的包含戰爭的電影故事,所以,十之八九,便能猜測出是南北戰爭時期的故事。這是中國人在電影細節上的不足。當然只是電影細節上有些不足,如果有完善邏輯的故事內容和獨立自主的思想價值,那也能在某個程度上提升中國電影的價值,但很明顯,這在中國電影中也很少。《小婦人》的主題意義雖然是一百多年前的追求,但放在現在也不過時。因為它追求女權,而女權本身就代表了對獨立平等人性的追求。同時,它是追求女權,但又不只是女權,還有很深刻的婚姻價值思考,即:為了追求生存而結婚,或者為了人類在婚姻里的主體人格需求而結婚。說的淺白一點,那就是我們單純為了男女合作而結婚,還是為了在愛的價值需要上進行男女合作。這放在現在,也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夠很好的想明白,也許我們能在婚姻里更獨立,更幸福。 綜上,《小婦人》的意義價值,對我來說,是一部很不錯的,值得觀看的電影。 >>>更多美文:原創散文

許地山:人非人  離電話機不遠的廊子底下坐著幾個聽差,有說有笑,但不曉得倒底是談些什么。忽然電話機響起來了,其中一個急忙走過去摘下耳機,問:“喂,這是社會局,您找誰?”  “唔,您是陳先生,局長還沒來。”  “科長?也沒來,還早呢。”  “……”  “請胡先生說話。是咯,請您候一候。”  聽差放下耳機逕自走進去,開了第二科的門,說:“胡先生,電話,請到外頭聽去吧,屋里的話機壞了。”  屋里有三個科員,除了看報抽煙以外,個個都象沒事情可辦。靠近窗邊坐著的那位胡先生出去以后,剩下的兩位起首談論起來。  “子清,你猜是誰來的電話?”  “沒錯,一定是那位。”他說時努嘴向著靠近窗邊的另一個座位。  “我想也是她。只是可為這傻瓜才會被她利用,大概今天又要告假,請可為替她辦桌上放著的那幾宗案卷。”  “哼,可為這大頭!”子清說著搖搖頭,還看他的報。一會他忽跳起來說:“老嚴,你瞧,定是為這事。”一面拿著報紙到前頭的桌上,鋪著大家看。  可為推門進來,兩人都昂頭瞧著他。嚴莊問:“是不是陳情又要摣你大頭?”  可為一對忠誠的眼望著他,微微地笑,說:“這算什么大頭小頭!大家同事,彼此幫忙……”  嚴莊沒等他說完,截著說:“同事!你別侮辱了這兩個字罷。她是緣著什么關系進來的?你曉得么?”  “老嚴,您老信一些閑話,別胡批評人。”  “我倒不胡批評人,你才是糊涂人哪,你想陳情真是屬意于你?”  “我倒不敢想,不過是同事,……”  “又是‘同事’,‘同事’,你說局長的候選姨太好不好?”  “老嚴,您這態度,我可不敢佩服,怎么信口便說些傷人格的話?”  “我說的是真話,社會局同人早就該鳴鼓而攻之,還留她在同人當中出丑。”  子清也象幫著嚴莊,說,“老胡是著了迷,真是要變成老糊涂了。老嚴說的對不對,有報為證。”說著又遞方才看的那張報紙給可為,指著其中一段說:“你看!”  可為不再作聲,拿著報紙坐下了。  看過一遍,便把報紙扔在一邊,搖搖頭說:“謠言,我不信。大概又是記者訪員們的影射行為。”  “嗤!”嚴莊和子清都笑出來了。  “好個忠實信徒!”嚴莊說。  可為皺一皺眉頭,望著他們兩個,待要用話來反駁,忽又低下頭,撇一下嘴,聲音又吞回去了。他把案卷解開,拿起筆來批改。  十二點到了,嚴莊和子清都下了班,嚴莊臨出門,對可為說:“有一個葉老太太請求送到老人院去,下午就請您去調查一下罷,事由和請求書都在這里。”他把文件放在可為桌上便出去了,可為到陳情的位上檢檢那些該發出的公文。他想反正下午她便銷假了,只檢些待發出去的文書替她簽押,其余留著給她自己辦。  他把公事辦完,順將身子望后一靠,雙手交抱在胸前,眼望著從窗戶射來的陽光,凝視著微塵紛亂地盲動。  他開始了他的玄想。  陳情這女子到底是個什么人呢?他心里沒有一刻不懸念著這問題。他認得她的時間雖不很長,心里不一定是愛她,只覺得她很可以交往,性格也很奇怪,但至終不曉得她一離開公事房以后干的什么營生。有一晚上偶然看見一個艷妝女子,看來很象她,從他面前掠過,同一個男子進萬國酒店去。他好奇地問酒店前的車夫,車夫告訴他那便是有名的“陳皮梅”。但她在公事房里不但粉沒有擦,連雪花膏一類保護皮膚的香料都不用。穿的也不好,時興的陰丹士林外國布也不用,只用本地織的粗棉布。那天晚上看見的只短了一副眼鏡,她日常戴著帶深紫色的克羅克斯,局長也常對別的女職員贊美她。但他信得過他們沒有什么關系,象嚴莊所胡猜的。她那里會做象給人做姨太太那樣下流的事?不過,看早晨的報,說她前天晚上在板橋街的秘密窟被警察拿去,她立刻請出某局長去把她領出來。這樣她或者也是一個不正當的女人。每常到肉市她家里,總見不著她。她到那里去了呢?她家里沒有什么人,只有一個老媽子,按理每月幾十塊薪水準可以夠她用了。她何必出來干那非人的事?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恰當的理由。  鐘已敲一下了,他還叉著手坐在陳情的位上,雙眼凝視著,心里想或者是這個原因罷,或者是那個原因罷?  他想她也是一個北伐進行中的革命女同志,雖然沒有何等的資格和學識,卻也當過好幾個月戰地委員會的什么秘書長一類的職務,現在這個職位,看來倒有些屈了她,月薪三十元,真不如其他辦革命的同志們。她有一位同志,在共同秘密工作的時候,剛在大學一年級,幸而被捕下獄。坐了三年監,出來,北伐已經成功了。她便仗著三年間的鐵牢生活,請黨部移文給大學,說她有功黨國,準予畢業。果然,不用上課,也不用考試,一張畢業文憑便到了手,另外還安置她一個肥缺。陳情呢?白做走狗了!幾年來,出生入死,據她說,她親自收掩過幾次被槍決的同志。現在還有幾個同志家屬,是要仰給于她的。若然,三十元真是不夠。然而,她為什么下去找別的事情做呢?也許嚴莊說的對。他說陳在外間,聲名狼藉,若不是局長維持她,她給局長一點便宜,恐怕連這小小差事也要掉了。  這樣沒系統和沒倫理的推想,足把可為的光陰消磨了一點多鐘。他餓了,下午又有一件事情要出去調查,不由得伸伸懶腰,抽出一個抽屜,要拿漿糊把批條糊在卷上。無意中看見抽屜里放著一個巴黎拉色克香粉小紅盒。那種香氣,直如那晚上在萬國酒店門前聞見的一樣。她用這東西么?他自己問。把小盒子拿起來,打開,原來已經用完了。盒底有一行用鉛筆寫的小字,字跡已經模糊了,但從鉛筆的淺痕,還可以約略看出是“北下洼八號”。唔,這是她常去的一個地方罷?每常到她家去找她,總找不著,有時下班以后自請送她回家時,她總有話推辭。有時晚間想去找她出來走走,十次總有九次沒人應門,間或一次有一個老太太出來說,“陳小姐出門啦。”也許她是一只夜蛾,要到北下洼八號才可以找到她。也許那是她的朋友家,是她常到的一個地方。不,若是常到的地方,又何必寫下來呢?想來想去總想不透,他只得皺皺眉頭,嘆了一口氣,把東西放回原地,關好抽屜,回到自己座位。他看看時間快到一點半,想著不如把下午的公事交代清楚,吃過午飯不用回來,一直便去訪問那個葉姓老婆子。一切都弄停妥以后,他戴著帽子,逕自出了房門。  一路上他想著那一晚上在萬國酒店看見的那個,若是陳修飾起來,可不就是那樣。他聞聞方才拿過粉盒的指頭,一面走,一面玄想。  在飯館隨便吃了些東西,老胡便依著地址去找那葉老太太。原來葉老太太住在寶積寺后的破屋里,外墻是前幾個月下大雨塌掉的,破門里放著一個小爐子,大概那便是她的移動廚房了。老太太在屋里聽見有人,便出來迎客,可為進屋里只站著,因為除了一張破炕以外,椅桌都沒有。老太太直讓他坐在炕上,他又怕臭蟲,不敢逕自坐下,老太太也只得陪著站在一邊。她知道一定是社會局長派來的人,開口便問:“先生,我求社會局把我送到老人院的事,到底成不成呢?”那種輕浮的氣度,誰都能夠理會她是一個不問是非,想什么便說什么的女人。  “成倒是成,不過得看看你的光景怎樣。你有沒有親人在這里呢?”可為問。  “沒有。”  “那么,你從前靠誰養活呢?”  “不用提啦。”老太太搖搖頭,等耳上那對古式耳環略為擺定了,才繼續說:“我原先是一個兒子養我,那想前幾年他忽然入了什么要命黨,——或是敢死黨,我記不清楚了,——可真要了他的命。他被人逮了以后,我帶些吃的穿的去探了好幾次,總沒得見面。到巡警局,說是在偵緝隊;到偵緝隊,又說在司令部;到司令部,又說在軍法處。等我到軍法處,一個大兵指著門前的大牌樓,說在那里。我一看可嚇壞了!他的腦袋就掛在那里!我昏過去大半天,后來覺得有人把我扶起來,大概也灌了我一些姜湯,好容易把我救活了,我睜眼一瞧已是躺在屋里的炕上,在我身邊的是一個我沒見過的姑娘。問起來,才知道是我兒子的朋友陳姑娘。那陳姑娘答允每月暫且供給我十塊錢,說以后成了事,官家一定有年俸給我養老。她說入要命黨也是做官,被人砍頭或槍斃也算功勞。我兒子的名字,一定會記在功勞簿上的。唉,現在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糊涂了。陳姑娘養活了我,又把我的侄孫,他也是沒爹娘的,帶到她家,給他進學堂,現在還是她養著。”  老太太正要說下去,可為忽截著問:“你說這位陳姑娘,叫什么名字?”  “名字?”她想了很久,才說:“我可說不清,我只叫她陳姑娘,我侄孫也叫她陳姑娘。她就住在肉市大街,誰都認識她。”  “是不是帶著一副紫色眼鏡的那位陳姑娘?”  老太太聽了他的問,象很興奮地帶著笑容望著他連連點頭說:“不錯,不錯,她帶的是紫色眼鏡。原來先生也認識她,陳姑娘。”她又低下頭去,接著說補充的話:“不過,她晚上常不帶鏡子。她說她眼睛并沒毛病,只怕白天太亮了,戴著擋擋太陽,一到晚上,她便除下了。我見她的時候,還是不帶鏡子的多。”  “她是不是就在社會局做事?”  “社會局?我不知道。她好象也入了什么會似地。她告訴我從會里得的錢除分給我以外,還有兩三個人也是用她的錢。大概她一個月的入款最少總有二百多,不然,不能供給那么些人。”  “她還做別的事嗎?”  “說不清。我也沒問過她,不過她一個禮拜總要到我這里來三兩次,來的時候多半在夜里,我看她穿得頂講究的。坐不一會,每有人來找她出去。她每告訴我,她夜里有時比日里還要忙。她說,出去做事,得應酬,沒法子,我想她做的事情一定很多。”  可為越聽越起勁,像那老婆子的話句句都與他有關系似地,他不由得問:“那么,她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  “我也不大清楚,有一次她沒來,人來我這里找她。那人說,若是她來,就說北下洼八號有人找,她就知道了。”  “北下洼八號,這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老太太看他問得很急,很詫異地望著他。  可為楞了大半天,再也想不出什么話問下去。  老太太也莫明其妙,不覺問此一聲:“怎么,先生只打聽陳姑娘?難道她鬧出事來了么?”  “不,不,我打聽她,就是因為你的事,你不說從前都是她供給你么?現在怎么又不供給了呢?”  “嗐!”老太太搖著頭,揸著拳頭向下一頓,接著說:“她前幾天來,偶然談起我兒子。她說我兒子的功勞,都教人給上在別人的功勞簿上了。她自己的事情也是飄飄搖搖,說不定那一天就要下來。她教我到老人院去掛個號,萬一她的事情不妥,我也有個退步,我到老人院去,院長說現在人滿了,可是還有幾個社會局的額,教我立刻找人寫稟遞到局里去。我本想等陳姑娘來,請她替我辦,因為那晚上我們有點拌嘴,把她氣走了。她這幾天都沒來,教我很著急,昨天早晨,我就在局前的寫字攤花了兩毛錢,請那先生給寫了一張請求書遞進去。”  “看來,你說的那位陳姑娘我也許認識,她也許就在我們局里做事。”  “是么?我一點也不知道。她怎么今日不同您來呢?”  “她有三天不上衙門了。她說今兒下午去,我沒等她便出來啦。若是她知道,也省得我來。”  老太太不等更真切的證明,已認定那陳姑娘就是在社會局的那一位。她用很誠懇的眼光射在可為臉上問:“我說,陳姑娘的事情是不穩么?”  “沒聽說,怕不至于罷。”  “她一個月支多少薪水?”  可為不愿意把實情告訴她,只說:“我也弄不清,大概不少罷。”  老太太忽然沉下臉去發出失望帶著埋怨的聲音說:“這姑娘也許嫌我累了她,不愿意再供給我了,好好的事情在做著,平白地瞞我干什么!”  “也許她別的用費大了,支不開。”  “支不開?從前她有丈夫的時候也天天嚷窮。可是沒有一天不見她穿緞戴翠,窮就窮到連一個月給我幾塊錢用也沒有,我不信,也許這幾年所給我的,都是我兒子的功勞錢,瞞著我,說是她拿出來的。不然,我同她既不是親,也不是戚,她憑什么養我一家?”  可為見老太太說上火了,忙著安慰她說:“我想陳姑娘不是這樣人。現在在衙門里做事,就是做一天算一天,誰也保不定能做多久,你還是不要多心罷。”  老太太走前兩步,低聲地說:“我何嘗多心?她若是一個正經女人,她男人何致不要她。聽說她男人現時在南京或是上海當委員,不要她啦。他逃后,她的肚子漸漸大起來,花了好些錢到日本醫院去,才取下來。后來我才聽見人家說,他們并沒穿過禮服,連酒都沒請人喝過,怨不得拆得那么容易。”  可為看老太太一雙小腳站得進一步退半步的,忽覺他也站了大半天,腳步未免也移動一下。老太太說:“先生,您若不嫌臟就請坐坐,我去沏一點水您喝,再把那陳姑娘的事細細地說給您聽。”可為對于陳的事情本來知道一二,又見老太太對于她的事業的不明了和懷疑,料想說不出什么好話。即如到醫院墮胎,陳自己對他說是因為身體軟弱,醫生說非取出不可。關于她男人遺棄她的事,全局的人都知道,除他以外多數是不同情于她的。他不愿意再聽她說下去,一心要去訪北下洼八號,看到底是個什么人家。于是對老太太說:“不用張羅了,您的事情,我明天問問陳姑娘,一定可以給你辦妥。我還有事,要到別處去,你請歇著罷。”一面說,一面踏出院子。  老太太在后面跟著,叮嚀可為切莫向陳姑娘打聽,恐怕她說壞話。可為說:“斷不會,陳姑娘既然教你到老人院,她總有苦衷,會說給我知道,你放心罷。”出了門,可為又把方才拿粉盒的手指舉到鼻端,且走且聞,兩眼象看見陳情就在他前頭走,仿佛是領他到北下洼去。  北下洼本不是熱鬧街市,站崗的巡警很優游地在街心踱來踱去。可為一進街口,不費力便看見八號的門牌,他站在門口,心里想:“找誰呢?”他想去問崗警,又怕萬一問出了差,可了不得。他正在躊躇,當頭來了一個人,手里一碗醬,一把蔥,指頭還吊著幾兩肉,到八號的門口,大嚷:“開門。”他便向著那人搶前一步,話也在急忙中想出來。  “那位常到這里的陳姑娘來了么?”  那人把他上下估量了一會,便問“那一位陳姑娘?您來這里找過她么?”  “我……”他待要說沒有時,恐怕那人也要說沒有一位陳姑娘。許久才接著說:我跟人家來過,我們來找過那位陳姑娘,她一頭的劉海發不象別人燙得象石獅子一樣,說話象南方人。  那人連聲說:“唔,唔,她不一定來這里。要來,也得七八點以后。您貴姓?有什么話請您留下,她來了我可以告訴她。”  “我姓胡,只想找她談談,她今晚上來不來?”  “沒準,胡先生今晚若是來,我替您找去。”  “你到那里找她去呢?”  “哼,哼!!”那人笑著,說:“到她家里,她家就離這里不遠。”  “她不是住在肉市嗎?”  “肉市?不,她不住在肉市。”  “那么她住在什么地方?”  “她們這路人沒有一定的住所。”  “你們不是常到寶積寺去找她么?”  “看來您都知道,是她告訴您她住在那里么?”  可為不由得又要扯謊,說:“是的,她告訴過我。不過方才我到寶積寺,那老太太說到這里來找。”  “現在還沒黑”,那人說時仰頭看看天,又對著可為說:“請您上市場去繞個彎再回來,我替您叫她去。不然請進來歇一歇,我叫點東西您用,等我吃過飯,馬上去找她。”  “不用,不用,我回頭來罷。”可為果然走出胡同口,雇了一輛車上公園去,找一個僻靜的茶店坐下。  茶已沏過好幾次,點心也吃過,好容易等到天黑了。十一月的黝云埋沒了無數的明星,懸在園里的燈也被風吹得搖動不停,游人早已絕跡了,可為直坐到聽見街上的更夫敲著二更,然后踱出園門,直奔北下洼而去。  門口仍是靜悄悄的,路上的人除了巡警,一個也沒有。他急進前去拍門,里面大聲問:“誰?”  “我姓胡。”  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人露出半臉,問:“您找誰?”  “我找陳姑娘”,可為低聲說。  “來過么?”那人問。  可為在微光里雖然看不出那人的面目,從聲音聽來,知道他并不是下午在門口同他回答的那一個。他一手急推著門,腳先已踏進去,隨著說:“我約過來的。”  那人讓他進了門口,再端詳了一會,沒領他望那里走,可為也不敢走了。他看見院子里的屋干都象有人在里面談話,不曉得進那間合適,那人見他不象是來過的。便對他說:“先生,您跟我走。”  這是無上的命令,教可為沒法子不跟隨他,那人領他到后院去穿過兩重天井,過一個穿堂,才到一個小屋子,可為進去四圍一望,在燈光下只見鐵床一張,小梳妝桌一臺放在窗下,桌邊放著兩張方木椅。房當中安著一個發不出多大暖氣的火爐,門邊還放著一個臉盆架,墻上只有兩三只凍死了的蟈蟈,還囚在籠里象妝飾品一般。  “先生請坐,人一會就來。”那人說完便把門反掩著,可為這時心里不覺害怕起來。他一向沒到過這樣的地方,如今只為要知道陳姑娘的秘密生活,冒險而來,一會她來了,見面時要說呢,若是把她羞得無地可容,那便造孽了。一會,他又望望那扇關著的門,自己又安慰自己說:“不妨,如果她來,最多是向她求婚罷了。……她若問我怎樣知道時,我必不能說看見她的舊粉盒子。不過,既是求愛,當然得說真話,我必得告訴她我的不該,先求她饒恕……。”  門開了,喜懼交迫的可為,急急把視線連在門上,但進來的還是方才那人。他走到可為跟前,說:“先生,這里的規矩是先賞錢。”  “你要多少?”  “十塊,不多罷。”  可為隨即從皮包里取出十元票子遞給他。  那人接過去。又說:“還請您打賞我們幾塊。”  可為有點為難了,他不愿意多納,只從袋里掏出一塊,說:“算了罷。”  “先生,損一點,我們還沒把茶錢和洗褥子的錢算上哪,多花您幾塊罷。”  可為說:“人還沒來,我知道你把錢拿走,去叫不去叫?”  “您這一點錢,還想叫什么人?我不要啦,您帶著。”說著真個把錢都交回可為,可為果然接過來,一把就往口袋里塞。那人見是如此,又搶進前摣住他的手,說:“先生,您這算什么?”  “我要走,你不是不替我把陳姑娘找來嗎?”  “你瞧,你們有錢的人拿我們窮人開玩笑來啦?我們這里有白進來,沒有白出去的。你要走也得,把錢留下。”  “什么,你這不是搶人么?”  “搶人?你平白進良民家里,非奸即盜,你打什么主意?”那人翻出一副兇怪的臉,兩手把可為拿定,又嚷一聲,推門進來兩個大漢,把可為團團圍住,問他:“你想怎樣?”可為忽然看見那么些人進來,心里早已著了慌,簡直鬧得話也說不出來。一會他才鼓著氣說:“你們真是要搶人么?”  那三人動手掏他的皮包了,他推開了他們,直奔到門邊,要開門,不料那門是望里開的,門里的鈕也沒有了。手滑,擰不動,三個人已追上來,他們把他拖回去,說:“你跑不了,給錢罷,舒服要錢買,不舒服也得用錢買。你來找我們開心,不給錢,成么?”  可為果真有氣了,他端起門邊的臉盆向他們扔過去,臉盆掉在地上,砰嘣一聲,又進來兩個好漢,現在屋里是五個打一個。  “反啦?”剛進來的那兩個同聲問。  可為氣得鼻息也粗了。  “動手罷。”說時遲,那時快,五個人把可為的長掛子剝下來,取下他一個大銀表,一枝墨水筆,一個銀包,還送他兩拳,加兩個耳光。  他們搶完東西,把可為推出房門,用手中包著他的眼和塞著他的口,兩個摣著他的手,從一扇小門把他推出去。  可為心里想:“糟了!他們一定下毒手要把我害死了!”手雖然放了,卻不曉得抵抗,停一回,見沒有什么動靜,才把嘴里手中拿出來,把綁眼的手中打開,四圍一望原來是一片大空地,不但巡警找不著,連燈也沒有。他心里懊悔極了,到這時才疑信參半,自己又問:“到底她是那天酒店前的車夫所說的陳皮梅不是?”慢慢地踱了許久才到大街,要報警自己又害羞,只得急急雇了一輛車回公寓。  他在車上,又把午間拿粉盒的手指舉到鼻端間,忽而覺得兩頰和身上的余痛還在,不免又去摩挲摩挲。在道上,一連打了幾個噴嚏,才記得他的大衣也沒有了。回到公寓,立即把衣服穿上,精神興奮異常,自在廳上踱來踱去,直到極疲乏的程度才躺在床上。合眼不到兩個時辰,睜開眼時,已是早晨九點,他忙爬起來坐在床上,覺得鼻子有點不透氣,于是急急下床教伙計提熱水來。過一會,又匆匆地穿上厚衣服,上街門去,  他到辦公室,嚴莊和子清早已各在座上。  “可為,怎么今天晚到啦?”子清問。  “傷風啦,本想不來的。”  “可為,新聞又出來了!”嚴莊遞給可為一封信,這樣說。“這是陳情辭職的信,方才一個孩子交進來的。”  “什么?她辭職!”可為詫異了。  “大概是昨天下午同局長鬧翻了。”子清用報告的口吻接著說,“昨天我上局長辦公室去回話,她已先在里頭,我坐在室外候著她出來。局長照例是在公事以外要對她說些‘私事’,我說的‘私事’你明白。”他笑向著可為,“但是這次不曉得為什么鬧翻了。我只聽見她帶著氣說:‘局長,請不要動手動腳,在別的夜間你可以當我是非人,但在日間我是個人,我要在社會做事,請您用人的態度來對待我。’我正注神聽著,她已大踏步走近門前,接著說:‘撤我的差罷,我的名譽與生活再也用不著您來維持了。’我停了大半天,至終不敢進去回話,也回到這屋里。我進來,她已走了。老嚴,你看見她走時的神氣么?”  “我沒留神,昨天她進來,象沒坐下,把東西檢一檢便走了,那時還不到三點。”嚴莊這樣回答。  “那么,她真是走了。你們說她是局長的候補姨太,也許永不能證實了。”可為一面接過信來打開看,信中無非說些官話。他看完又摺起來,納在信封里,按鈴叫人送到局長室。他心里想陳情總會有信給他,便注目在他的桌上,明漆的桌面只有昨夜的宿塵,連紙條都沒有。他坐在自己的位上,回想昨夜的事情,同事們以為他在為陳情辭職出神,調笑著說:“可為,別再想了,找苦惱受干什么?方才那送信的孩子說,她已于昨天下午五點鐘搭火車走了,你還想什么?”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可為只回答:“我不想什么,只估量她到底是人還是非人。”說著,自己摸自己的嘴巴,這又引他想起在屋里那五個人待遇他的手段。他以為自己很笨,為什么當時不說是社會局人員,至少也可以免打。不,假若我說是社會局的人,他們也許(www.lz13.cn)會把我打死咧。……無論如何,那班人都可惡,得通知公安局去逮捕,房子得封,家具得充公。他想有理,立即打開墨盒,鋪上紙,預備起信稿,寫到“北下洼八號”,忽而記起陳情那個空粉盒。急急過去,抽開展子,見原物仍在,他取出來,正要望袋里藏,可巧被子清看見。  “可為,到她展里拿什么?”  “沒什么!昨天我在她座位上辦公,忘掉把我一盒日快丸拿去,現在才記起。”他一面把手插在袋里,低著頭,回來本位,取出小手中來擤鼻子。 許地山作品_許地山散文集 許地山:處女的恐怖 許地山:再會分頁:123

鐵凝:樹下  老于一向不喜歡參加同學聚會一類的活動。快五十歲的人了,弄那個干什么?他常跟家里人說,口氣里帶出點不屑。好像同學一詞只能和青少年發生聯系,同學聚會一類的活動也只有他們那個年齡段的人才搞。  老于被迫參加過一次初中同學的聚會,兩、三年前的事了。發起者是班中一個綽號小狼的男生。小狼上中學時就是一個瘦得皮包骨頭卻精力充沛的壞小子,這幾年做生意賺了些錢,還是瘦得皮包骨頭,精力十分充沛。小狼為聚會的事很是把老于尋找了一番,最后才在城郊一所中學里找到了老于。原來老于成人之后就和所有同學斷了聯系,現在他是這所中學的語文教師,同時也是一個家庭婦女的丈夫,兩個孩子的爸爸。雖說老于和小狼二十多年不見,但小狼走進老于的教研室,他們還是一眼就把彼此認了出來。  小狼說,看是吧,還是把你給找到了吧。老于笑著,搓著沾滿粉筆末的手,不知說什么好。小狼對老于講了聚會的事,說,山南海北的同學都讓我招呼來了,就差你一個了。新疆遠不遠?×××,他說了一個男生的名字,在烏魯木齊呢,這次專程飛回來;海口遠不遠?×××,他又說了一個男生的名字,這次也專程飛回來。還有項珠珠,小狼對老于說,項珠珠你應該記得,寫作文專和你較勁的那個女生,期末考試總分老比你少兩分的那個女生,人家現任省外貿廳副廳長,也親口答應從省會趕來參加咱們的聚會,所以老于你不能不去,誰不知道你是當年咱們班的高材生呀。小狼末尾這句話說得老于怪不痛快,怎么聽怎么像是對他老于的譏諷。  但那次的聚會老于還是去了,也許他真是為了項珠珠而去。他想起了中學時項珠珠的樣子,大腦門,薄嘴唇,小辮子編得緊緊的,背一只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說不出哪兒有那么點兒與眾不同。  那時老于暗暗把項珠珠看作學習上的對手,別的同學呢,全不在話下。中學時的老于很有些目空一切的氣勢。一次項珠珠的一篇作文被老師當作范文在全班朗讀,老于便在下一次作文課上,一口氣寫出兩篇內容不同且立意都不低的作文交與課代表,以壓倒項珠珠的風頭。他這種令人意外的出眾才華當即受到語文老師的賞識和表揚,并給全班同學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那時的老于,還萌生過成為作家的念頭。  記得有一回,幾個同學在一起議論文學名著,老于說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項珠珠連忙問道:誰?老于故作漫不經心且快而流利地又說了一遍陀氏大名,項珠珠就對他說,你能不能念慢一點?老于內心得意著,那一次的得意始終存在老于的記憶里。幾十年過后,當了中學教師的老于回想起中學時光,仍能清晰地記起項珠珠當時的表情和她的問句:誰?----俱往矣!現在的老于感嘆著。  在小狼操持的那次聚會上,項珠珠姍姍來遲,比原定時間竟晚出六個小時。幾十位同學圍坐在一家中檔酒店的包間里,聽小狼一直用手機和她聯絡,卻原來,是廳里又有了臨時的會。好不容易開完會上了路,又遇到高速公路堵車。這樣,本來是中午的聚餐就推到了下午。大伙餓得頭昏眼花,小狼只給每人叫了一份手搟面,還勸大伙耐心等待,還說誰讓項珠珠是咱們當中官職最高的人呢。老于想,什么話,官職高就可以讓別人餓著肚子等她?我們是她的同學,又不是她的下級。想著,幾次抬屁股要走,見大伙情緒都還高昂飽滿,似是專心等待項珠珠,又似是借等待項珠珠再細聊彼此現在的日子。人又這么齊全,還有從新疆、海南飛來的同學也在場,老于就不好告辭了。他聽著大伙的閑聊,覺得他這一班同學平庸的居多,話題也瑣碎、無趣,這其實是他預料之中的。但他深信他的生活水準在他們之下,這其實也不在他預料之外。比方說他至今租著兩間沒有暖氣的民房,他的老婆是當年他插隊從鄉下帶回來的一個鄉村姑娘,現在靠給附近一個農貿市場打掃衛生掙點錢。這些事老于的中學同學不知道。用不著,他想,讓他們憐憫他么,那又何必。只待大伙話題一轉說起彼此的下一代時,老于才提起點興致。  他的一兒一女都是聰明過人的孩子,大兒子這年剛考入人民大學經濟系,小女兒正上初中,老于認為她形象思維的細胞實在活躍。他想起女兒兩歲時,有天晚上他抱著女兒出門散步,指著滿天星星問女兒是什么,女兒說,滿天都是大米花呀!老于認為一個能把星星說成大米花的孩子,你怎么會不去設想她應該是個詩人呢……還沒容老于向同學們介紹自己的孩子,項珠珠的車到了。項珠珠的到來使全班同學的精神為之一振,連老于也覺得眼前一亮。項珠珠沒變,大伙兒都說。何止沒變,簡直比中學時更、更、更什么呢,總之,包括老于在內,所有同學都覺得項珠珠和他們不是一種人。她站在你的面前,神清氣爽的樣子,你不會覺得她疏遠你,可你又決不能輕易親近她。她和每個同學握了手,跟老于握手時,還特意對他說,她記得他一堂課能寫出兩篇作文。項珠珠吃飯時也挺隨和,小狼說些在老于聽來十分俗氣的話,項珠珠也不在意。  比如他說要論同學呀,大學、小學都不行,大學時都太精,小學時都太傻,惟有中學同學最親呀!比如他說有項珠珠這樣的同學是我們全體的榮耀,老同學之間可得互相提攜呀等等。老于堅信項珠珠的不在意是有意作出來的,越是不在意,越顯得她比他們高。  聚會結束時,項珠珠讓隨行的辦公室主任把帶來的小禮品分贈大家----一種小巧的真皮名片夾。一切都很得體,老于想。只是他沒有名片,名片夾他回家后就轉贈給了女兒。  那次聚會之后,兩年之間小狼他們又搞過兩回,老于不再參加,受了傷似的。其實誰傷了他呢,他也不知道。后來的那兩次,小狼把寶馬開到他家門口來接都沒能接動,仿佛就因為小狼看見了他的破院子,他的滿手長著凍瘡的女兒,還有院子里幾只下蛋的母雞。這沒什么,老于心想,住在城郊是可以養雞的,孩子正長著身體需要雞蛋補養啊。凍瘡不好,那是因為屋里太冷,燒煤又太貴。  自從兒子去北京念大學,一家人得全力以赴供應兒子每月的開銷,老于連煙都戒了,哪兒還能擠出取暖的煤錢。凍瘡是不好啊,一個女孩子家…………老于安慰著自己,又譴責著自己,堅持不去參加小狼他們的聚會,臉上幾乎帶出寧死不屈的神情,以后小狼再也沒有找過老于。又過了些時候,項珠珠從省會調至老于的城市,作了這城市的副市長。自此,老于和家人常在電視屏幕上看見她。老于的老婆說,這個女市長和你不是同學么。老于說是。老于的女兒說,中學還是大學,老于說,中學,同班。女兒說,人家都說中學同學比大學同學親。老于的老婆就說,能不能跟市長說說,給咱們找兩間有暖氣的房。老于說,怕不好開這個口。女兒說,又不是別人,她不是你的中學同學么。此時全家正吃晚飯,老于盯住女兒的雙手,手腫著,青一塊紫一塊的。再看看孩子的耳朵,也凍了。女兒吃飯卻挺香,不挑食,呼呼嚕嚕地喝粥,喝得臉蛋子通紅。女兒沒寫過詩,自從兩歲時管天上的星星叫大米花之后,再也沒有過類似的詩意。可女兒有數學天才,前不久參加全省高中組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女兒拿了個第二,回家后她對老于說,她的目標是北大、清華,非這兩個學校不考。老于支持女兒,可他拿什么支持呢,至少他應該讓女兒住在有暖氣的房子里吧,至少他不該讓女兒凍得攥不住筆吧。明年女兒高中畢業,最關鍵的一年,老于拿什么來支持女兒的關鍵時刻?也許真應該去找項珠珠同學,項珠珠市長。  找找她又有何妨?誰讓她總在電視屏幕上出現呢,誰讓她是這城市的父母官呢,難道老于不是歸她管轄的一個市民么。再說找她又不是為我老于,是為我的女兒啊,她是個人才,人才不是父母的私有財產,是屬于民族屬于國家的,讓屬于民族和國家的人有好一點的居住條件又有什么不對呢?  他想起前兩天,深夜苦讀書的女兒雙腳踩在炭火盆的邊沿上,炭火烤著了女兒的棉鞋,差點燒著女兒的腳。要是房間有暖氣,何至于女兒要圍著一只小小的炭盆取暖呢。老于越想越覺得理直氣壯,便有些后悔前兩次同學聚會沒去參加。那本是聯絡感情的形式之一啊,倘若在那樣的場合不斷見面,再開口求人辦事就顯得很自然。不過,即使沒有參加那幾次的聚會,項珠珠也否認不了老于是她的中學同班同學。這么一想,老于心里安定了。  老于家中無電話,第二天他特意早些上班,趁同事們還沒進教研室,他給項市長打了電話。秘書問明姓名身份后,老于直接和項市長通了話。應該說,電話里的項珠珠是很熱情的,熱情而不嗦。稍事寒暄,便問老于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她。這邊老于連連說著沒事沒事真沒什么事,聲音挺大就好像誰說有事誰就是誣陷了他似的。那邊項市長說有事也沒關系只要她能幫忙。這邊老于仍高聲堅持說沒事,只是想見面聊聊。那邊項珠珠就把家里電話、地址告訴了老于,歡迎老同學有時間到家里去。這邊老于硬著頭皮問今晚行不行,那邊項珠珠沉吟片刻答應了。這邊老于急忙掛斷電話,急忙到有點不禮貌,生怕項市長變卦。  這晚老于騎五十分鐘自行車,從城郊趕到項市長家。他被一個面孔清秀的小阿姨讓進客廳,然后項市長出現了,和老于面對面落座在兩張小沙發上。談話一開始老于就覺得渾身燥熱,他沒有意識到,那是他穿了厚厚的棉襖、棉褲和棉鞋的緣故。在他的沒有爐火的家里,他需整日這樣穿戴,老婆和女兒甚至整日把毛線帽扣在頭上。而在項市長溫暖的家中,一件薄薄的開司米就足夠了,項珠珠就身穿一件薄薄的開司米圓領衫。老于一下子意識不到這些,他甚至看不見客廳里都擺列了些什么。房間闊大,地板很亮,果盤里的水果鮮美,杯中的綠茶馨香…………這些和老于無關,或者,越是置身此情此景,老于便越要使自己的談話配得上這氣氛和這氣氛中的女市長。他于是就談文學。  他想起中學時的項珠珠是喜歡文學的,初次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介紹給她的正是他老于。果然,如今的項珠珠對文學仍然保持著并不虛假的愛好,她很輕易地就說出了一大串當代作家的名字和他們的小說,并和老于探討這些作家的長短、得失。老于談著自己的見解,他發現項珠珠臉上是信服的神態。  他提到了作家的想象力,他說他認為很多當代中國作家是缺乏想象力的,他們用借來的想象力填充他們的小說。他說到新近讀過的一篇美國小說名叫《熱冰》的,他稱贊《熱冰》的想象力,那是一個投湖死亡的少女被父親藏進冰庫永遠凝固了青春的故事。老于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想起了他今晚的使命。這使他有點內疚,因為直至現在他也沒能使談話趕上正路。可難道項珠珠不該知道這個美國小說么,不該知道他老于涉獵文學范疇之廣么,不該知道他生活角色的平淡和他內心世界的高貴豐富不成正比么,那么他應當繼續講下去:裸體的少女被藏進冰庫里一只巨大的冰箱,一個下班時沒來得及出去、被誤鎖進冰庫的工人,當他懷著絕望的心情準備被凍死時,他發現了那具被凍住的少女軀體,他伸手觸摸她那冰凍的乳房,那乳房居然是溫暖的。他依偎住它,那熱的冰,竟奇跡般地抗過了一夜寒冷直至第二天上班的人開了冰庫的門。  老于被自己的講述感動著變得欲罷不能,有一瞬間他覺得這是他給自己提供的一個機會,他已經很久沒對什么人談起過這類感想了,現在連他自己也驚奇自己肚子里有這么多要說的東西。他欲罷不能,由小說又綻開去說起電影,他說他在電影資料館看過電影《莫扎特之死》,觀摩票是從前他一個學生給弄的。他說他認為這是一部談妒忌的電影,宮廷樂師對莫扎特懷有刻骨的妒忌,他認為莫扎特是橫在他和上帝之間唯一的障礙,他必得讓莫扎特死。莫扎特終于死了,幾十年之后老態龍鐘的宮廷樂師卻不得不發出最真實的感嘆,他說既然莫扎特是我和上帝之間唯一的障礙,為什么莫扎特已經死了三十多年,我還是這么平庸呢。  老于講到這兒咽了一口茶,并觀察了一下項珠珠的表情,他確認她是專注的,沒有因為他冗長的講述感到疲乏。她的表情使老于很滿意自己,當他滿意自己的時候便也開始焦慮自己:房子呢?房子的請求他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開口呢。  偏在這時項珠珠又饒有興致地問起老于最近在讀什么書,項珠珠的提問顯然使老于必得繼續偏離房子,他于是講起有關陳寅恪的一本書,可惜項珠珠沒聽說過陳寅恪這個人。不過老于并不怪她,他覺得沒有道理要求市長一定得知道陳寅恪是誰。后來他又五花八門地說了一大堆雜書,有關二十世紀重大發明的什么硅片啦、阿斯匹林啦、胰島素啦、核能啦、人工腎啦、超導體啦、射電望遠鏡啦、因特網啦、心動記錄器啦、防竊聽蜂窩電話啦等等等等。他滔滔不絕,心中卻一遍遍問著自己:難道這是求人辦事的樣子么?這不是請求這是挑釁,是在向這客廳這市長挑釁,拿他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聽過的奇聞向他不可企及的這房子和房主人叫板。  他滔滔不絕著,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對付自己,心中的另一個老于在同他搗蛋。他的話題越是寬泛,他說出房子的可能就越是狹窄;莫扎特他們越是高雅,他的房子問題就越是俗不可耐;他越是想說出房子,就越是說不到房子上去。他以為他是會步步逼近房子的,卻不知為什么一直在朝相反的方向奔逃。他不知道他這是怎么了,他在點點滴滴、一分一寸地折磨自己槍斃自己,他同情自己又痛恨著自己,可是他必須講,老于差不多要聲嘶力竭了。這時候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走進了客廳,她穿著絨布小花睡衣,睡眼惺忪地依偎進項珠珠的懷里叫她媽咪。老于的敘述被打斷了,他有些驚奇地看著項珠珠懷里的孩子。項珠珠笑著告訴老于,她結婚晚,所以孩子才這么小。孩子把老于拉進了現實:客廳,水果,香茗,媽咪……時間太晚了,有十一點了吧,他的事還沒說呢,可他已經沒有理由再坐下去了。他站了起來,項珠珠也站了起來。以她的經驗和洞察力,會猜出他是有求于她的,于是她又問老于真的沒有別的事么?沒有沒有沒有真的沒有……老于邊擺手邊大步向門口走,叫人覺得你若再問反而是你對他的不禮貌了。項珠珠沒有再問。出得門來,老于的腦子很亂。他解開棉襖領扣,讓冷風吹一吹他那燥熱的心。他推起自行車在便道上走了幾步,站在一棵龍盤槐下。他是來求項珠珠解決兩間帶暖氣的房子的,可他一晚上都說了些什么呀!什么熱冰啊莫扎特啊陳寅恪啊,他們和他的生活有什么關系呢。他又想起了那個叫著媽咪的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假若她早點出場,說不定話題就會由孩子很自然地轉到房子上去。他還對那一聲媽咪感到十分別扭,那分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優越。他老于的女兒是永遠不會管他叫爹地的,可這并不妨礙女兒能考上名牌大學,不會妨礙的絕對不會妨礙!他頑強地思想著簡直是大聲地思想著,可他的心依舊是憋悶的。項珠珠使他憋悶么?他覺得不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拒絕他什么啊。那么錯兒在哪兒?是哪兒出了錯兒?  后來他發現那是因(www.lz13.cn)為他到底沒能面對項珠珠說出房子的事。他本是帶著一肚子請求從家里趕來的,他不能再將這請求原封帶回家去。他應該說出來,他必得說出來,他鼓動著自己又朝龍盤槐靠近了一點,就像夏日里頂著太陽走路的那些人總想鉆到樹蔭里去那樣。現在他心里好過了一點,仿佛就因為這龍盤槐傘狀的樹冠為他遮蔽了冬夜的燥熱。他于是就把這棵樹想成了項珠珠,他就對著樹說出了他那難以啟齒的請求。他把滿心的重負卸在了這棵樹下,然后騎車離開了它。  老于回到家時,已是夜半時分。他悄悄推車進了院子,見房間還亮著燈。他知道老婆和女兒還沒睡,她們在等待他帶回的消息。他站在院子里沒有立即進屋,因為他發覺自己又把另一個難以啟齒的請求帶回了家來:他準備請求老婆和女兒再也別讓他去請求市長了。他弄不明白為什么他會一下子不斷地處在請求之中,或許到了他這歲數,誰的日子里都會伴隨著一些這樣或那樣的請求吧。這時老于堅信一年后女兒肯定能考上大學離開家,那么她就會住進學校里有暖氣的宿舍。剩下他和老婆兩人,又有什么對付不了的事呢。日子會好起來的。   鐵凝作品_鐵凝散文集 鐵凝:火車開往冬天 鐵凝:世界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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