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圓，夜涼如水，我踏月歸來，全身充滿了勞動過後的歡暢與滿足。

自從入秋以來，便時時唸著要整理院落，卻始終找不到適當的時機開始動手。上星期的忙亂過後，週末我便開始掘土挖地，想把十來棵玫瑰剷除。這些玫瑰過於蒼老，即便是年年修剪如儀，也已芳華不再。低處枯老粗壯的枝幹上，尖刺不但十分硬挺，尖端還稍微上翹帶個彎兒，刺進肉裡再拔出來讓人當下痛徹心扉之外，大方奉送紅腫三日。玫瑰花樹下原本種有春天盛開的鬱金香與風信子，花開過後剪除莖葉時，總不免要遭逢玫瑰老幹的毒手。要不就是平時拔除雜草時得在花樹間低身穿梭，閃躲尖刺如臨大敵，戰戰兢兢，把蒔花的一些閒適完全破壞殆盡。

年少時曾十分嚮往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以為不沾塵俗隱身於鄉間就可以儉樸過日，讀書寫字就可以兩人執手終老。這些沾黏著稚氣的大夢漸漸被年歲消融之後，雙手雙腳還是得頂天立地實際過日子。如今自家院子的雜活都是季節性的休閒娛樂，與耕田農作天差地遠，但是揮汗彎腰時不免還是會想起以前消極避世的雄心壯志來。

連續幾天的努力之後，十幾棵玫瑰只剩下三棵了。她們的主根縱深入地下，旁分的細根又四處橫行擴張，剷除委實不易。我原本拿著自家的鋤頭慢工細活的掘著，被鄰居瞧見了，好心把他那更粗實的十字鎬拿來借給我。這玩意兒比我原來使的工具要重得多，舉起都困難，遑論在上頭使力來挖地？我辛苦的把它掄起，覺得自己從舞劍的俠女變成了揮大刀的粗壯漢子。心裡這麼一想，使勁兒地就狠狠把它往土裡敲下去。漢子的大刀不巧遇到了石塊，哐噹一聲，立時雄心壯志縮成了蚯蚓在地裡鑽爬。

面對現實，沒有那個力氣，還是別學那舉鋤過肩的危險動作，安份老實地用小動作加耐心來工作就好。我對身為女人這個事實大部分時候是十分非常極為滿意的，唯獨對每個月得按時伺候大姨媽這件逃不掉的苦差事，感到有點遺憾與無奈。這幾天的勞動在這樣不穩固的基礎上進行，加上鄰居重實的鋤頭幫忙開平方（可能是三次方），我常常累得抓著鋤頭直不起腰來，得腰彎著撐上好一會兒才能漸漸把身子拉起伸直。這種女人專用男人不宜的腰酸，不知道男人能不能想像？

晚飯過後，高興地帶著曲譜出門。星期一晚上是合唱團聚會練習的時間。在一日的體力勞動之後，能將心情放鬆，隨眾高歌，真是再好不過了。雖然我這玫瑰殺手稍嫌猥瑣懦弱不具豪爽氣概，但回家的路上望見一輪圓滿的明月高掛著，也不禁附隨風雅地邀月起舞，零亂的月影人影雲影，無須舉杯即已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