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時有一位師夜光，是薊門（薊門關、薊城、薊縣，今天津市薊州區）人。年少時便是個聰敏好學的孩子，推崇佛家的品格與生活方式，就出家為僧，仍居住在薊門。之後在十年內，師夜光便已完全理解了佛教經典中的深奧學問。又有一位法號惠達的僧人（註），家中十分富有，有非常非常多的金錢（註），因為貪慕師夜光的學問，就與師夜光成為了好朋友。

 

此時正是唐玄宗在位時期，唐玄宗崇尚神仙、佛教，因此到處索求有名的僧人、道士。師夜光也想前往長安，但因為自己貧窮、沒有路費而不得西行前去，心中經常為此悶悶不樂。惠達知道後，就拿出七十萬錢資助師夜光出行，並且對師夜光說：

 

「你的學術、技藝與資質能力，我私下認為沒有人能超過你。當今聖上選拔天下才能出眾的人，你必將能拔得頭籌，得到陛下的恩寵與優待，此後便能以僧官的身分成為聖明天子的臣子，這是翹著腿就能等待得到的事。然而到那個時候，已經榮華富貴的你在迎候賓客時（註），希望不要忘了我這個還有半面之交的老朋友。」

 

師夜光向惠達拜謝，說：

 

「有幸師父能送我這麼多錢，讓我能夠西行前往長安晉見聖上。如果能順利當個五品官，那麼就能報答師父的大恩了。」

 

師夜光抵達長安，藉著賄賂九仙公主（註）身邊的人，這才能機會能面見皇帝。當時唐玄宗御駕前往華清池所在的華清宮避寒並處理政務（註），吩咐內臣（太監高力士）挑選十位學識豐富的僧人與方士們相互辯論，師夜光被選入其中。師夜光的演說流暢、內容玄奧，又能廣徵博引的解疑釋義，其他僧人都不敢上場與他比試較量。唐玄宗對於師夜光如此出眾的辯才感到驚奇，詔令賞賜銀印、紅色綬帶（註），並任命師夜光為四門博士，每日隨侍在皇帝左右，另賞賜宅邸（註）、以及（註）數以千計的金錢與彩色繒帛。當時的人們都說師夜光是唐玄宗寵愛的臣子。

 

消息傳到薊門，惠達聽說後，便出發前往長安去拜訪師夜光。師夜光聽聞惠達來到，以為是來討債的，非常不高興。惠達見狀也明白了師夜光的心思，便也不願再自討沒趣，就藉故告辭離去。惠達北返回到薊門一個多月後，師夜光擔心惠達會再前來找自己，就暗中送了一封書信給薊門關的統帥張廷珪：

 

「最近僧人惠達來到京城，誣告詆毀大人積極的修繕城牆、兵器與甲冑（註x2），即將要舉兵謀反，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了。雖然大人您對朝廷的忠心，天下沒有人不知道，但積聚的烈火能銷熔金子，不可不加以防備。」

 

張廷珪看完信後又驚又怒，立即捉來惠達拷問，將他鞭打致死了。

 

數日後，師夜光忽然見到惠達來到庭院中，指著師夜光怒罵道：

 

「我拿出七十萬錢資助你西行入京面聖，為什麼你突然要誣告毀謗我，使我含冤而死。你為何要背叛我到如此程度啊！」

 

說完，就縱身一躍上了台階，揪住了師夜光死命的拖拽，（註），過了許久才消失不見。整個過程師府的家僮都看見了。

 

此事發生後，過了數日，師夜光死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沙門」，梵語譯音，也做「桑門」，於中國專指出家的佛教徒，即和尚，也指佛門。

 

註：「巨萬」，形容數目極大。

 

註：「擁帚」，亦作「擁箒」、「擁彗」。執帚。帚用以掃除清道，古人迎候賓客，常擁篲以示敬意。

 

註：「九仙公主」，指太平公主或是唐德宗的女兒宜都公主，按故事內容的時間推斷此處應是指宜都公主，唐詩中曾稱宜都公主的住處為「九仙公主舊院」或「九仙公主舊莊」。

 

註：原文此句「得以溫泉」待解。按資料，唐玄宗於在位於驪山的華清宮中修建了專屬的御湯，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為楊貴妃修建的「海棠湯」或稱「芙蓉湯」，即俗稱的華清池，並幾乎每年都會到華清宮避寒、處理政務。故推測這「得以溫泉」應是此意。

 

註：「朱綬」，古代用於繫綁印章、玉佩和帷幕之類的紅色絲帶。

 

註：「甲第」，古代豪門貴族的宅邸。

 

註：「洎」，音「計」，此處同及、到達。

 

註x2：「繕完」，修繕牆垣，或是泛指修繕。「兵革」，兵器及甲冑等軍械裝備。

 

註：網路版原文此處的「『珪』拽」應為「『捽』拽」，「捽」此處音「昨」，揪住拖拽。

 

改編自 《宣室志》

 

原文：

 

《宣室志》．《補遺》．師夜光

 

唐師夜光者，薊門人。少聰敏好學，雅尚浮屠氏，遂為僧，居於本郡。僅十年，盡通內典之奧。又有沙門惠達者，家甚富，有金錢巨萬，貪夜光之學，因與為友。

是時，玄宗皇帝好神仙釋氏，窮索名僧方士，而夜光迫於貧，不得西去，心常怏怏。惠達知之，因以錢七十萬資其行，且謂夜光曰：

「師之學藝材用，愚竊以為無出於右者。聖上拔天下英俊，吾子必將首出群輩，沐浴恩渥，自此托跡緇徒，為明天子臣，可翹足而待也。然當是時，必有擁帚子門，幸無忘半面之舊。」

夜光謝曰：

「幸師厚貺我，得遂西上。儻為君之五品，則以報師之惠矣。」

夜光至長安，因賂九仙公主左右，得以溫泉，命內臣選碩學僧十輩，與方士議論，夜光在選。演暢玄奧，發揮疑義，群僧無敢比者。上奇其辯，詔賜銀印朱綬，拜四門博士，日侍左右，賜甲第洎金錢繒綵以千數。時號幸臣。惠達遂自薊門入長安訪之。夜光聞惠達至，以為收債於己，甚不懌。惠達悟其旨，因告去。既以北歸月餘，夜光慮其再來，即密書與薊門帥張廷珪：

「近者惠達師至輦下，誣毀公繕完兵革，將為逆謀。人亦頗有知者。以公之忠，天下莫不聞之。積毀銷金，不可不戒。」

廷珪驚怒，即召惠達鞭殺之。

後數日，夜光忽見惠達來庭中，罵夜光曰：

「我以七十萬錢資汝西上，奈何遽相誣謗，使我冤死。何負我之深也！」

言訖，遂躍而上，珪（捽）拽夜光，久之乃亡所見。師氏家僮咸見之。其後數日，夜光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