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底白蓮
梁崑崙與狄雲鳳將琵琶毒蛇除去的事,消息很快的傳出去了。
狄雲鳳進入廳屋內不久,丁燧生已偕同了地方上士紳多人來到。
狄雲鳳還是一身水淋淋的,正在照顧著梁崑崙。
丁燧生一步當先,進入廳內,就向著狄雲鳳深深一揖道:
「敝處地方父老紳董感謝狄女俠與梁老前輩,為地方除去毒蛇大害,特與丁某前來道謝。」
他未容狄雲鳳回答,一眼瞥見梁崑崙卧在榻上,忙問道:「梁老前輩怎樣了?」
狄雲鳳道:「各位請坐下,梁老前輩不慎吸入了一點蛇噴毒霧,以致昏倒過去,小妹已灌服過袪毒藥物,休息一時,便可無碍了。」
丁燧生道:「原來如此,只是又得姑娘費心了。」
時光已敲三更,天空雲散雨霽,一輪明月當空,眾人都紛紛談論毒蛇之事,只聽丁燧生道:「舍間自發現琵琶蛇之後,人人感到這怪蛇之毒,隨時可以使人失去生命,搞得人心惶惶,四鄰不安,幸得梁老前輩與狄姑娘到來,得以消滅禍患,此地原稱枇杷街,今後為使人不忘梁何兩位義行,丁某建議將之改為琵琶街,不知在座諸君意為善否?」
上坐的一個容顏清癯的老者,拈鬚微笑道:「丁大爺之見,老朽首表贊成。」
想是那老者在地方上深得眾望,他此言一出,眾人齊聲道:「對,改得好,改得好。」
這時,丁府從人,已將狄雲鳳更換衣服取到,狄雲鳳自去內室,換過濕衣,先行向眾人告辭出門,上了馬車,仍回丁府別墅。
丁燧生與眾人閒談一陣,梁崑崙已清醒過來,見眾人在旁,用手敲敲腦袋,對眾人苦笑道:「好厲害的成形琵琶蛇,若非天公有眼,雷電及時下擊,才能使狄姪女一劍奏功,不然捉蛇不成,連老朽這條老命恐亦難保了。」
眾人聞之,為之咋舌稱謝不止。
丁燧生適時站起身來道:「有勞各位駕臨,丁某感謝之至,惟蝸居荒廢已久,無可待客,且夜色已深,容丁某改日再設筵奉請。」
眾人齊道:「不敢當得,不敢當得,如此我等告辭了。」
於是俱各一一散去,丁燧生當即陪同梁崑崙仍回別墅。
一宿無話。
次日清晨,狄雲棲仍未回來,狄雲鳳正在發愁,卻見李榮偕同直頭虎徐文夭面虎彭敏三個人來了。
三人見了狄雲鳳,道了早安,李榮道:「滿城傳言,姑娘係是觀音座前龍女下界,特來斬除琵琶蛇精,拯救生靈的。與城南蓮池中,突現白蓮花,接引善男信女,肉身昇天的兩件事,萬千百姓,那一處不是家家敬佛,戶戶馨香。」
狄雲鳳蹙眉道:「除蛇一事,全是梁老前輩之功勞,雲鳳不過適逢其會,替梁老前輩做個助手,搖旗吶喊而已,想不到傳言失實如此,真是好笑。」
突然,目光向三人一掃,問道:「丁大爺昨天拜煩幾位查訪的事,不知有何眉目?」
李榮道:「姑娘…」
李榮剛呼出了姑娘兩字。彭敏想是爭功,急急的在一旁接口道:「有眉目,有眉目。」
直頭虎徐文兇兇的接口道:「老四,老大與姑娘說話,要你插什麼嘴!」
彭敏見徐文叱他,一時難以下台,滿臉通紅,大聲道:「老大都沒說什麼,又碍你什麼事了。」
李榮朝彭敏瞪眼道:「閉嘴。」
徐文聽見老大幫襯,登時神氣來了,大聲嚷嚷道:「多嘴多舌,老子就是看不慣。」
彭敏猶待出言爭鬧,李榮似乎給他兩位拜弟惹生氣了,正待發作。
卻是狄雲鳳見他們正事不提,為了一點小事,吵鬧不休,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大聲道:
「好了好了,三位別再爭了,讓李老大說,倒是幾位打探到雲棲的消息沒有?」
三人聽了一怔。
李榮詫異道:「狄少俠至今未歸?」
狄雲鳳點點頭。
李榮又道:「這就奇怪了,狄少俠身懷絕技,自是不懼一般肖小强梁,他一夜未歸,莫非是拈花惹草去了。」
狄雲鳳苦笑道:「哥哥可不是那種人。」
狄雲鳳暗忖: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情和你們開玩笑,於是一正臉色道:「多承關心,倒是麻煩你們幾位辦的事怎樣了?」
彭敏道:「姑娘,昨天丁大爺交待之事,老大和我們兄弟多人,當時向官府報案,我們只說看到南山中有一老者被人所殺,縣太爺立即派出差役多人,隨同我等到那强徒縱火兇殺現場,經官府驗屍後,已由兄弟等出資買棺盛殮,為了打探狄少俠消息,大家一夜未眠,分頭冒雨找遍了十里方圓以內的山區,卻是毫無線索。」
狄雲鳳道:「倒是辛苦各位了,不知那茅屋及山洞之內,有無什麼發現?」
李榮道:「那茅屋已全部焚燬,山洞之中係堆積些粮食、柴草及破舊什物,並無值錢之物,官府已會同地保,已予一一封存。」
狄雲鳳道:「這就是了。」
丁燧生卻於此時現身,道:「李老哥,關於狄少俠行踪,正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李榮道:「不瞞丁大爺說,這十里山區以內,住著的數十戶人家,是些什麼人,大概在下弟兄手下不致於弄不清楚,實在並無可疑,不過,那座寶清襌寺,倒是有點古怪。」
狄雲鳳急急問道:「寶清襌寺座落何方?」
李榮道:「在兇殺現場東南,約有五里距離。」
丁燧生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李榮道:「我等走遍偌大寺院,卻只見到一個和尚。」
丁燧生道:「香汛已過,只剩下一個和尚看廟也並無可怪之處。」
李榮道:「那和尚貎相不善,行動詭秘,實不類出家之人。」
狄雲鳳笑道:「世間貎惡心慈之人甚多,倒不可一概而論。」
李榮道:「姑娘此話甚是,不過據在下手下有個弟兄名叫宋貴龍的,他世居南山,對那寶清襌寺中僧人大都認識,據他告訴在下,卻是從未見過此僧,因是在下自是對他特別留意,我等進入那寺中,故意向那賊秃問及寺內情形,那賊秃言語支吾,態度強悍,必是寺中蘊有重大秘密。」
丁燧生道:「如此說來,那寶清襌寺內實是可疑。」
狄雲鳳此時默不作聲,她心中暗自起了獨探寶清襌寺之念。
只聽李榮又接著道:「除寶清襌寺之外,近月來城南卻又出了一件大事,不知丁大爺有無聽聞。」
丁燧生道︰「近日來只聽說城南鯉魚潭菩薩顯聖,普渡眾生,在下因琵琶蛇為害,家人等大都中毒患病,是以無心探詢,實是不知詳細情形。」
李榮道:「琵琶蛇之劫在先,鯉魚潭顯聖在後,此兩大曠古未聞之奇事,如今居然先後在本城發生,豈是尋常。」
丁燧生似是對菩薩顯聖之事,生出興趣來了,問道:「怎見得菩薩是顯聖了?」
李榮道:「大爺上次囑咐小弟,探查南山兇殺案線索,因這菩薩顯聖,各方善男信女,都已擁來本城,自然也夾雜了許多三教九流,游手好閒一切江湖人等,魚龍混雜,小可自然要加以注意。」
丁燧生道:「真是太費心你們兄弟了。」
李榮連連搖手道:「哪裹的話,大爺差遣,當得效勞。」
接著又道:「卻是這些人中,發現有江湖上惡名甚著之人,也在其中,這種人如無目的決不會混跡在內,而會有興趣來趕熱鬧的,想是這菩薩顯聖之事定是別有蹊蹺。」
狄雲鳳問道:「菩薩怎的顯聖?」
李榮道:「就在那鯉魚潭內,每逢朔望之日,必有一朵丈二直徑的白色蓮花,自潭中冉冉升起,此即關係到那寶清襌寺了。」
狄雲鳳聽到此事又關係到寶清襌寺,不由接口問道:「怎會關係到寶清襌寺呢?」
李榮道:「自從一月之前適逢初一,申酉時分,那鯉魚潭內潭水之中,突然升起一朵白蓮,恰巧這時潭邊來了一個僧人,這僧人看來約莫有七十多歲年紀,瘦長身材,鷹鼻梟眼,自稱乃寶清襌寺常持,法號降龍,因在寺中遠眺,發現這鯉魚潭上有一股氤氳之氣,默察乃菩薩以此地居民善根深厚,向佛虔誠,乃大發慈悲,施展佛法,接引眾生,凡屬有緣,均得登坐蓮台,白日飛昇。這降龍和尚跌坐潭邊,他聲言將在潭邊修築白蓮花寺,聞說三天之內,即已籌集萬金,自有善男信女日夜趕工興建,現已完成十之七八了。」
丁燧生笑道:「寶清襌寺為西湖名勝古剎,建自唐代,數百年來,歷代住持均為有道高僧,現在常持,乃係無塵大師,怎的又會變成了降龍和尚?」
李榮道:「這就是可疑之點了,宋貴龍也不認得這個降龍和尚。」
這時,梁崑崙也來了,他凝神思考,說道:
「看來狄少俠失踪,與寶清襌寺關係愈來愈靠得近了。」
他站起身來,招呼丁燧生與狄雲鳳靠近一些,低低的說了一番話,只見丁燧生、狄雲鳳兩人連連點頭不已。
三人秘密商議方畢,卻見門上遞上名片兩紙,乃是撫院得力幕賓趙孝齋、朱紫筠求見丁大爺,李榮等遂即起立告辭,丁燧生送客後,對梁崑崙道:
「撫台大人派人前來,不知何事?」
梁崑崙拈着那幾根稀落的短鬚,笑道:
「大概就是那水中蓮台的事了。」
丁燧生道:「不知梁老前輩從何所見?」
梁崑崙道:「翟撫台乃是兩榜出身,立身正直,事母至孝,道德文章,尤為士林所重。對異端邪說,卻是非常厭惡,其母翟太夫人,敬佛至誠,聽說鯉魚潭畔興建白蓮花寺,支持甚力,並已首捐助白銀千兩,這種蓮台接引之事,看來倒真使這位拘謹方正的撫台大人要傷腦筋了。」
丁燧生笑道:「說的也是。」
隨即吩咐大開正門迎客。
狄雲鳳自入後堂迴避,丁燧生與梁崑崙兩人迎至廳外。
卻見管家丁保已陪侍着兩位撫院來人進來。
進來兩位老者,均是飽學儒生,進得廳來揖讓一番,分賓主坐下。
家丁送上香茗。
丁燧生問道:「不知兩老駕到,有何見教?」
趙孝齋笑道:「說來話長,因本城城南鯉魚潭每月朔望之期,忽生異花,潭中突然冒出一座蓮台,此事不知丁先生有所聞否?」
丁燧生道:「適才聽人談論,這種怪異之事,學生尚自不信。」
趙孝齋道:「老朽等東翁翟太夫人,虔心向佛,一生行善,鯉魚潭蓮台異兆出現之後,太夫人除捐出白銀千兩,贊助修建白蓮花寺,齋戒沭浴,每日必赴潭邊焚香膜拜,降龍和尚因太夫人積有功德,禮佛虔誠,已代為祈禱,蒙菩薩降恩,予以接引西方,太夫人自是感恩心願。敝東新三公,雖以事涉怪誕,但不敢拂逆母意,乃與其夫人懇求其母接引之事,務必留待兩個月以後,以稍盡人子孝心,聊報哺育之恩。」
丁燧生道:「兩月之期,不知太夫人應允否?」
趙孝齋道:「太夫人因敝東及其愛媳苦苦懇求之下,總算勉强答允了。」
丁燧生道:「兩月之期,轉倏即屆,到時難道任太夫人去了?」
趙孝齋道:「就是因此,敝東素不信異端邪說,水中突然冒出蓮台之事,實是大出常情,除已派出幹員在鯉魚潭畔密查外,敝東曾化裝尋常百姓,於上月望日,偕同老朽等親至潭邊察看。」
丁燧生道:「不知翟大人有所發現否?」
趙孝齋道:「那日水中果然昇起蓮台,七現七隱,七次以後,即不再見蓮座昇起。」
梁崑崙在旁道:「那天就有七位善士登入蓮台之中,被接引西方去了。」
趙孝齋道:「真是如此,不過敝東在觀察那七位登入蓮座之人,在未登蓮座之先,均是神情愉快在圍觀群眾,一片佛號喧聲中,他們從天橋踏上蓮座,一經坐定,先後那些人皆是双眉緊蹙,張口欲喊無聲,面呈異常痛苦之色。」
「敝東曾向老朽言道:登入西方應是極為安祥歡樂之事,如何每個人坐上蓮台即會有此種痛苦之色?」
「因此,敝東着老朽等遍檢典籍,看那水中會昇出蓮台之事,書中有何記載。」
丁燧生道:「書中有無此事記載?」
趙孝齋道:「撫署藏書,均已遍查,卻是無有此種紀載。」
梁崑崙在旁「哦」了一聲。
那趙孝齋又接下去道:「敝東以與太夫人兩月之期將至,屆時恐無法挽回,久聞尊府藏書樓圖書萬卷,特囑老朽等前來尊寓打擾數日,得以細查究竟。」
丁燧生道:「打擾言重了,兩位不棄駕臨寒舍,歡迎不暇,舍間藏書儘請隨意瀏覽就是。」
梁崑崙這時卻開口了:「大爺,老朽倒有句話想說。」
丁燧生道:「梁老前輩有話儘管請說。」
梁崑崙道:「梁某笈中藏有一部舊書,想請趙朱二位大人審閱,或可對解釋水中升起蓮台之謎,有所幫助。」
趙孝齋、朱紫筠兩老齊聲道:「梁老前輩望重江湖,即有奇書,極願快睹。」
梁崑崙道:「請各位稍待,梁某自去取來。」
說着,逕自入內,不一會,只見梁崑崙取來一冊羊皮書卷,置於案上,丁燧生與趙孝齋、朱紫筠走近桌邊,用目瞧去,見那書卷封面寫著「蛇經」兩個漆紅古小篆。
梁崑崙打開那冊蛇經,翻了幾頁,指着書中一行道:「各位請看此頁。」
丁燧生與趙孝齋、朱紫筠仔細看那梁崑崙指在書中的那一行上面十個大字,寫的是:
『千年水底蛇,口吐白蓮花』。
底下則儘是些密密小字註解,大意是說,有一種蟮蠎,蟄伏水中千年,每逢朔望,吐出牠那舌頭,伸出水面,狀如白蓮花,攫取食物,再以下則是如何驅除之法了。
眾人看完了此段紀載,不由齊齊大為吃驚,同聲道:
「此事與蛇經所載,完全吻合,當是不會錯了。」
朱紫筠恭謹地道:「在下夙仰梁老為丐幫長老,江湖上驅蛇第一能手,除此蟮蠎,倒要請老前輩多指教了。」
梁崑崙道:「大人若有需用梁某之處,當得效勞。」
趙孝齋道:「老朽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梁老前輩將此書暫借一時,供陳敝東一覧,閱後由老朽負責立即奉還。」
梁崑崙道:「兩位儘管取去參考,閱畢之後,派個人帶下就成了。」
趙孝齋道:「老朽一定親自送還。」
說罷與朱紫筠同時起身,匆匆告辭離去。
- 1樓. Molly Lee2011/12/08 09:54事有蹊蹺 ...
這大蛇似乎隱諱著甚麼,彷彿人間神佛皆無可抵禦之天敵? 是啥魔障呢?
我乃異想作者之文墨,並不會說說擒拿抓蛇之功而罷了...
先父文中的大蛇和其後的憾山神鞭, 如果不是聞自他處, 其想像力是高我太多了.
可惜, 他要寫得其他八條異蛇, 已渺不可聞.
這大蛇的舌頭表象如最純潔高貴的白蓮花, 其實暗地裡卻是極兇險之處, 以我初淺的瞭解,他是不是要表現天使魔鬼, 不能以外在推定啊?
鈴聲(老老) 於 2011/12/09 02:21回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