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高不高，還需要一個凳子。

　　腳踩上去，我喜歡看他有棱有角的腳踝。

　　是在換燈泡，虛弱的燈光一眨一眨，像我睡不著的眼睛。後來我把眼皮

眨動的頻率，調整到和燈泡一致，和黑暗達成完美的同步，就能順利睡著了。

　　他把舊的燈泡順時針轉了三圈，拆下來遞給我；接著我把新的燈泡遞給

他，他把新的燈泡逆時針轉了三圈－－還是不亮。彷彿時間又回到從前的黑

暗。我們兩個靠在牆壁苦笑著，光線昏暗看不見彼此。透過笑聲，體會彼此

的心情。

　　那傳遞燈泡的手勢，就像香火傳承似的。想到我的母親，她換燈泡時像

一個補天的女媧。孤兒寡母在黑暗中傳遞燈泡，一手拉一手，把舊的換成新

的。知道一個家是這樣把手支撐下去，之後就把修馬桶修電視的工作都托付

給你。

　　我的愛人也是這樣嗎？有些水電工善於整治汗水，焊接地火和天雷。

　　後來才知道是一個員工誤觸供氣閥，造成電廠斷氣，全國大停電。我喜

歡“供氣閥”這個詞，像呼吸吐氣的唇或任何開口。誤觸了，只要一根手指，

就能使它斷氣，光明頓失，黑暗降臨。

　　每個人心裡都有這種自動斷電的系統，暫時停止呼吸。

　　但願那一隻手指靠近我的唇，不是為了探詢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