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 13 龍凰會
1
一聲尖叫,竹籃掉落,榖穗散落一地。
「這……」
王凌霄大驚,趕緊收劍,冷汗直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搞什麼鬼!」
受驚的女子輕拍胸脯穩定心緒,接著雙手插腰,罵聲道:「擅闖人家家里,又用劍指著人家,你們究竟是想劫財,還是劫色?」
「我……」
王凌霄仍為險些傷人之舉感到慚愧。
「這位姑娘,真不住!我兄弟兩因於山道遭遇盜賊,情況危急,再見此處,這才擅自進入,方才大哥以為是盜賊追至,險些誤傷姑娘,望請姑娘海涵。」
武墨承見場面尷尬,趕緊挺身而出,佯裝堅定道。
女子恍然,點頭道:「原來如此。」轉眼再見兩人身上傷痕,不禁嘆了口氣,搖搖頭,接著道:「看來你們真的被折騰了一番哩!在此稍為休息一下罷。」說完,她轉身走出房門,並將輕輕門帶上。
女子走後,王凌霄長長吐了口氣,倚牆坐下,沉聲道:「沒問題吧?陛下,對一名素昧平生的姑娘撒這種謊,您想,她會相信我們嗎?」
「總比讓場面僵在那里好吧!」
武墨承苦笑了笑,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坦然面對了。」
過了很久,房門又開了,卻見女子手上拿了一瓶藥和兩套衣物,擺在桌上,嫣然道:「這是金創藥和換洗衣物,你們上完藥之後再換上,等一下我會再過來。」說完,轉身欲走,臨走之前突又停步,哽咽著,緩緩道:「對了!方才有幾名帝國的士兵來過,他們問了關於你們兩人的事……」
「呃……!」
兩人皆愣了住。
「真是的!明明被素昧平生的你們欺騙,我居然還會撒謊救了你們……」說著,女子忽又笑了,喃喃道:「算了,就將錯就錯罷!反正我對帝國也沒啥好感,你們就安心住下,如果覺得良心過意不去,可以幫我耕耕田,打打雜,時候不早,不妨礙你們休息了,晚安。」言迄,女子走了出去,輕關上門。
王凌霄與武墨承皆呆愣著,彼此對視了很久,因為他們壓根沒想過這名被他們所騙,又素昧平生的女子,不但撒謊替他們解了圍,居然還出乎意料地收留他們。
至此,他們便開始了這里的生活,女子供他們吃、住,他們也感恩圖報地,動手耕田、打雜,幾天相處下來,他們不僅彼此熟絡,也知道了關於她的悲慘遭遇……
原來她名喚蘇儀凰,母親早逝,家中有一父一兄,原居南河近郊的汒河村,父兄耕作,女兒繡織,一家好不和樂,殊料,就在『南河要塞』淪陷那日,帝國士兵為了補糧徵兵來到村里,強搶糧食不說,還抓全村男子充軍,更甚者,又抓了幾名婦女洩慾,災難終降臨家中,帝國士兵欲侵犯儀凰,父兄頑強抵抗,卻仍死於武力精良的帝國士兵手中,所幸帝國士兵覺得無趣而離開,一夕之間,原本和睦的家庭頓時散裂,家破人亡,儀凰傷心欲絕,卻無勇氣尋死,只能收拾一切,憤然離開傷心地,這也正是為何此地只住她一人,卻見男人衣裝的主要原因。
一日,晴空萬里,儀凰依照往常地在外頭晾衣服,農舍的門開了,武墨承緩步走出。
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
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畬。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蘇儀凰沒回頭,嫣然笑道:「公子真是好詩興呀!」
「沒什麼!」
武墨承擺擺手,道:「只是在這兒叨擾數天,有感而發罷。」
「是麼?」
蘇儀凰忽疑惑著,道:「咦?怎麼不見你兄弟?」
武墨承道:「大哥昨日工作做得晚,想好好休息一下。」
蘇儀凰同意地點點頭,道:「昨日的工作量確是繁重,是該好好休息!」
「對了!」
武墨承突似想到了什麼,道:「有一件事讓在下一直很好奇,自妳收留咱兄弟至今,卻從未問過我們一句,這是妳對咱的信任嗎?」
蘇儀凰嬌笑,道:「或許那是因為我覺得你們可以信任。」
「哦?」
武墨承愣住。
「這是我的直覺,」
蘇儀凰道:「況且,這幾天相處下來,我並沒有看錯人,不是嗎?」
「多謝姑娘的信任!」
武墨承行禮,道。
蘇儀凰笑了笑,道:「我這里衣服也披得差不多,你先進去坐一下,時屆正午,我再去炒幾樣菜就可以開飯了。」
武墨承問道:「需要在下幫忙嗎?」
「不用了!」
蘇儀凰微笑著,擺擺手道:「昨日工作繁忙,你也該好好休息,更何況,廚房可不是男人逗留之處,耐心等待吧!一會兒便可大快朵頤了。」
「多謝姑娘!」
武墨承行了行禮,道:「那麼,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
「唉……」
望著武墨承走入屋內的背影,蘇儀凰忽幽幽一嘆,絕美的面龐上也露出了無比幽怨之色。
2
「呃!王卿你醒了……」
武墨承走入農舍,忽然一愣,原來是王凌霄早已翻過身,雙眼緊盯著他。
「陛下,」
王凌霄嘆了口氣,沉聲道:「您仍是沒對她說嗎?」
「我說不出口……」
武墨承也嘆了口氣,搖搖頭道:「這幾天與她相處,她從未問過咱來自何方,甚至還給咱許多幫助,可見她對咱十分信任,我又怎忍心對她說?」
「但是咱必須離開,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王凌霄肅色地分析道:「義父下落不明,帝國軍緊緊相逼,就連此局是否為義父所設尚待查明,此事姑且不論,若咱再留,總有一日勢必會被帝國發現,屆時是否連累儀凰姑娘?再者,陛下乃一國之君,就算朝中留有替身,也將有東窗事發之虞,若陛下有所閃失,皇朝必亂,請陛下三思!」
「這……」
武墨承亦有頓悟,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捨,面有難色道。
「臣明白陛下難以抉擇,」
王凌霄點了點頭,道:「但請您務必要以大局設想!」
「唉!」
武墨承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淡淡道:「咱可以悄悄離開嗎?」
「正如陛下所言,」
王凌霄搖搖頭,道:「儀凰姑娘對咱十分信任,若不告而別,臣想,咱一輩子皆不會心安。」
恁是不是要離開了?
此時,門忽然開了,蘇儀凰帶著憂傷之色,緩緩步入。
「儀凰姑娘!妳……」
兩人頓時皆愣了住。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們三人的關係已在不知覺中,一點一滴地建立起來,她也已經意識到這兩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完全不亞於喪亡的父兄,儘管她早將他們當作一家人,儘管他們也想與她成為一家人……
面對蘇儀凰蘊含悲傷、不捨的目光,只要兩人心稍一軟,也許,必將因為她而留下,無奈他是皇龍,是君臨皇朝的精神支柱,更要一肩擔下穩定百姓福祉的重責大任,所以,他不能留下,絕對不能!
當下,武墨承黯然點點頭,嘆聲道:「是!也該是咱離開的時候了,但,我不知該如何與妳開口……」
「恁有恁該行之事,也確實有不能留下的理由,有時候確實不能小看女人的第六感,這天真是來得好早,好早……」
不知怎地,蘇儀凰語氣、表情雖表現地意外冷靜,她的心卻是猛的劇痛,就像是被什麼給猛力擠壓,驀地,卻見她竟忽雙膝伏跪,一字字緩緩道。
民女蘇儀凰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姑……姑娘妳!」
意外之舉,卻讓兩人頓時皆又愣住。
確實,蘇儀凰早對今日離別有了預感,她不是傻瓜,只要將一切稍作推敲,大約也該猜到兩人因何而來,又將因何而去?所以,在這段相處的日子,她一直沒有開口求證,因為她明白,只要她一開口,這天就會提早到來,也許應該說,是她不敢開口,因為自父兄死后,她已孤獨了太久,太久了……
「對不住!該道歉的人不是恁,該是我!一直不說,是我一時私心作祟,延誤了陛下,請您降罪吧!」蘇儀凰說著,原本冷靜的臉上淚水突然潰堤,聲音中還帶有幾分愧疚。
「唉!姑娘,我無資格,亦無權定妳之罪……」
武墨承嘆了口氣,便伸手將儀凰輕輕拉起,柔聲道:「應該說,現時的我並非當朝皇帝,只是一名落拓江湖,被妳所救的無名浪人,妳救了咱,卻又不問咱來歷,還將咱當作一家人,老實說,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永遠留下,與妳成為真正的一家人,無奈……」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已經哽咽,接近啜泣,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陛下……」
蘇儀凰雙眼水汪汪地望著武墨承,她沒再說,亦無再問,彷彿早知他可能會說什麼。
「不要叫我陛下!」
武墨承忽然緊握住蘇儀凰的手,搖頭道:「我只要妳照平常的語氣與我說話,我要妳將我當作一家人,我願給妳承諾,只要事情辦完,我會再來接妳,讓咱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陛……」
蘇儀凰還想再言,芳唇卻被武墨承用兩指輕輕貼住,然后,兩人開始四目交接起來,雖然默然,目光卻彷彿有千言萬語。
一旁的王凌霄倒也識趣,看著倆人如膠似漆地述說不捨,臉上忽微微一笑,躡手躡腳地悄悄步出。
3
黑夜終過,黎明曙光破暗探出光芒耀眼,將天空點綴地五彩繽紛,如此美景,卻是無限感傷——
——送行的人,離別依依;離別的人,不想離開,這種矛盾,是人類微妙感情的重要羈絆,目送著才剛成為一家人的兩人身影消失在遠方,蘇儀凰只是久久的站立在那里都沒有說半句話。
所有的話,似已在昨夜道盡,餘下的,是緊緊繫住他們的承諾,還有雖分隔遠處,卻有如奇蹟般彼此連結的心。
離開農舍,為避敵兵追蹤,兩人不再騎馬,改以步行,不走大道,而是循著險路,小心翼翼地前往鏡明湖,另一方面,帝國的搜索行動卻仍持續進行,數名士兵帶著兵器破荊斬棘,仔細地找尋兩人行蹤。
正當兩人來至中途,忽聞琴聲叮叮,清如鶴唳中天,急若飛泉赴壑,或怨或悲,如泣如慕,靡靡之音,王凌霄聽得愈感熟悉,遂循聲尋去,琴聲似也欲引領他們走出險地,愈走,兩人愈感險路漸順,才剛走出,卻見一人衣髮飄揚,獨坐道中,正襟危坐,踞膝撫琴彈奏,焚香裊裊,望若神仙,正是失蹤已久的王潮。
武墨承一愣,道:「是王潮先生!」
「真是義父!」
王凌霄先是一驚,后又轉笑道:「太好了!凌霄已尋您多時了。」
龍登拙山劣客訪,鳳伴身側亦稱龍,龍鳳際會迎殺劫,萬年基業夙願償。
清亮的詩號,退隱多年的前君臨皇朝丞相王潮終於正式現身!
奇怪的是,面對久見的義子,王潮卻是不予理會,目光始終停在武墨承身上,冷冷緩道:「你……真是我所等的真龍嗎?」
突來一問,卻讓兩人頓時陷入茫然,氣氛,亦為之凝結。
「找到了,別讓他們兩人脫逃!」
「圍起來,圍起來!」
驀地,一支帝國的搜索部隊也已追殺而至。
「時機,到了!」
此時,突來一句意外之語,琴聲亦變,竟是透露殺機,一撥絃,氣流如利刃,直襲武墨承而來。
混亂、難解之局,龍真會殞沒此處嗎?
次回予告:
王潮琴音現殺機,他真會為復辟動殺嗎?
次回,『抉擇』!
你能夠戰勝心中的恐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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