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13 號,星期六


一早碰到負責圖書室的蒂芬妮,問她國慶活動結束了,
她何時才能開圖書館的門?我想看看有什麼書可借的。
我先生一直忘了拿新書給我,那三本已經不翻了幾百次了,
我還向卡麗娜借了她的西班牙文課本看了兩遍,
除了看完了課本之外也還幫忙陪著卡麗娜複習功課,
那本出版的西班牙文課本居然還比我大整整兩年。


卡麗娜是一名住在深山且沒有文化的婦女,
儘管與我同年,可卡麗娜的臉上多了無奈的滄桑,
對了,卡麗娜本來不是住我們這間牢房的,
是一個月前大陸籍姊姊走後才搬進來。

因為她之前的牢頭常常請她幫忙女子監獄的一些雜事,
例如粉刷牆壁、搬桌椅、整理各教室的物品等等。
常讓卡麗娜不是錯過用餐時間再不然就沒東西吃,
我們這房牢頭把把卡麗娜轉過來,除了確定她能飽食一頓,
也希望我們也能互相幫忙照應她,讓她每餐都有得吃。


其實卡麗娜也是個悲劇。
當年為了能賺更多錢回家養五個孩子,
她不惜跑到首都幫傭,無奈因為目不識丁,
被雇主設下陷阱幫了雇主背了黑鍋,
她的先生在她被定罪之後拋妻棄子又另組家庭。


牢頭知道她沒人探視,會買些個人衛生用品分給她,
而我知道她的情況之後,每次煮飯也會多備她一份,
儘管過得很辛苦,可是卡麗娜還是很樂觀面對,
每天笑嘻嘻過著每一天煎熬的日子。

上午打了電話,請先生不用在帶東西過來了,
因為下周聽說還有特別活動,所以會有大餐,
當然在監獄的所謂大餐是指比平常吃的好一些,
多了汽水、沙拉、跟一大塊的肉。

但監獄的經費還是有限的,我都沒能吃飽何況是其她人,
也難怪昨天手腳慢一點的人,她們的便當都被其她人吃光,
但我也發現當地人也很不珍惜這得易不來的食物,
一堆人不是只吃了幾口或原封不動地把沙拉丟掉。

蒂芬妮忽然跑來喊我,說有事問我要我去圖書館一趟,
原來是要問有我可否借她幾十塊錢?說她很快就會還我,
中美洲人的壞習慣是有借無還,而且我借過她也沒還過我,
只好藉口說自己也沒有錢,因為自從被偷過東西之後,
我身上不放錢了,都是賒帳之後再請我先生付清給雜貨店。

在女子監獄裡,三天兩頭就會有人要我借幾十塊?
我這個人很機車,我會先了解對方的背景,
如果家裡經濟許可的形況下,我堅持一毛不拔,
對我而言,真正的窮人比誰都還謙卑還更努力。

我在監獄認識的,都是靠自己雙手賺取微薄的生活費,
好比維亞娜、卡麗娜、雙子星姊妹、伊達太太等人,
她們除了成天親切待人,說話也特別有禮貌而且謙卑,
與他們在一起聊天真的是可以掏心掏肺地訴說一切,
她們可以陪妳笑,陪妳哭,給妳一些有幫助的建言。

這幾個人當中,我最心疼的是維亞娜跟卡麗娜,
一個把大好的青春年華全貢獻在監獄了,
而另一個出來之後還得扶養著五個孩子。

維亞娜的案子我看過了,她是一個被犧牲的下屬,
維亞娜之前是在國家海關稅務局工作的,
在她上班的第三天,她的主管就很明白地對她說:
要賺多一點的小費,就是要找貨櫃主人的麻煩。

儘管賄絡的錢並不是全100%進到維亞娜的口袋,
而是要交給她的上屬,然後再由上屬分配,
維亞娜說,要是她主管剛好不在,她就會放水,
但她是從鄉下來的,沒有學歷沒有經驗,
她真的很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


有天碰到一個很硬的後台,於是就被告上了,
她說她直接向辯護律師坦承,因為這是事實,
儘管他的辯護律師盡可能幫她減輕罪名,
但維亞娜還是被判了30年有期徒刑,
其中25年是,國家名譽傷害罪。

我聽完哈哈大笑,維亞娜好奇我為何大笑,
我說,宏都拉斯這個國家真的超級好玩,
我說我聽我的律師說,法官也想定我這條罪名,
看來宏都拉斯國要倒了耶!

下午等了好久,先生一直沒來,手機電話又不通,
眼看著會客時間快結束了,我好害怕阿~
剛下了大雨,不知習慣性開快車的先生是否平安?
記得早上電話中先生親口答應過來看我的阿,
我的精神支柱全靠他來陪我聊個幾句話,
儘管話不多,但這是我唯一的支撐。

終於在結束會客的前15分鐘,先生終於到了。
他說跟同事還有律師團一起討論官司的進展,
除了原有的買賣收據、繳稅證明、及財務紀錄,
律師也準備了對我有利的相關文件等待著開庭,。

先生解釋說,晚到的部分原因是下大雨路上塞車,
先生還說,律師及我先生的朋友本也要進來看我,
但外面的崗哨說時間太晚,而且又下著雨所以不給進來,
所以他不好意思讓律師跟我們的朋友在外面等候,
給了我緊緊地擁抱之後就匆忙離開。

每次見到先生的時候都是他站著等著我,
今天見到我先生時,他剛好坐在椅子上等我,
因為我以為先生不來了,早已換下了白衣黑褲,
也因為這樣,我才看到先生的蒼蒼白髮。

回到牢房趴在床上又默默地掉眼淚,
本來就有不少白髮的先生,居然全白了頭髮。
才短短一個多月而已,而我之前都沒注意,
以前曾看過電視演著一夜之間全白了頭髮的情節,
我一直以為這是電視劇才會有的誇大的表演,
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一夜之間白了頭髮是真的!


-----------------------------------------------------------------


2014年9月14 號,星期日

本來以為先生瘦了,我還笑他這比減肥法還更有效,
我花了不少時間幫他弄減肥餐,瘦的速度卻很緩慢,
兩人還曾在會客廳曾譏笑這也算是另類收穫。

我今一早就跑去排隊打了電話回去,先寒暄幾句,
再告知先生今天不用來探望我了,我不想他這麼辛苦,
而且他應該也很久沒帶小孩子們到處走走逛逛了,
只是沒敢告訴先生,我昨天因為他全白了頭髮而哭了好久。

可先生堅持說他會過來,他一定要確定我是平安的,
我笑說,都這麼長時間了,你看過我被欺負過或委屈過嗎?
但先生還是堅持,他說他不累,他一點都不辛苦。

唉,這段時間是我內心最脆弱的敏感時刻阿,
雖然心疼著先生,但我何嘗不希望他來的時候能待久一點?
這段時間雖然很多精彩的活動,日子也很充實,
但這是因為有新上任典獄長,新國家政策及新上任的總統,
監獄才會有這麼難得普天同慶的好機遇阿。

看著大家忙碌著,而我也趁機好好吃一頓飽,
雙子星妹妹懶得一顆顆煎蛋,所以乾脆一人一顆生雞蛋,
我曾經問過為何不一起煎好之後再分就好了?
因為雞蛋有大小,要是少分的一點點就會有人不開心,
而且只有一個比巴掌還要小的不沾鍋可以煎雞蛋,
十幾個人要煎很久,乾脆一人一顆自己去想辦法。

已經是第3次給生雞蛋了,先生也有拿一盒雞蛋給我,
想著想著,忽然好想吃熱香餅喔,好吧,克難做熱香餅吃吧,
請安娜買麵粉跟一瓶香草口味的牛奶,可惜沒有泡打粉,
沒關係,把香蕉跟有限的材料全部一起攪拌就行了。

用薄的鐵鍋煎熱香餅還得有技巧呢!
電爐原本控制溫度及烤箱功能的開關被拆下來了,
電爐剩下電源開關,我一邊煎還得邊關火避免煎焦了,
等待著媳婦熬成婆慢慢煎才能吃到好吃的熱香餅。

我的獨家監獄創意料理大家都愛吃,但只有安娜想學,
我實在不敢向她說.其實我是把我們自己當了小白鼠呢。
管他呢!好吃就好,至於視覺的秀色先滾到一邊納涼去,
每個人都問著我何時能煮一份給她們嚐嚐?
開我玩笑嗎? 整個監獄有多少人啊? 我沒發瘋呢!
(我有些調味或原料是亞洲貨,對當地人來說太不方便了)

倒是有個胖胖的女警察,偶而會幫忙囚犯帶些需要的物品,
每周到了她輪假,她會拿著醫生開出給囚犯的證明去藥房幫忙買藥,
收音機或遙控器的電池,或者是筆記本之類小物品的。
(因為監獄的經費有限,藥物也不齊全,有些要透過家屬買進來)

我忘了說,女子監獄的所有女警察都跟我很熟了,
熟到偶而經過我住的牢房會進來陪我一起喝咖啡聊天,
每次打電話、喝過濾水、或去醫務處聊天都是有求必應,,
三條槓的警官都問我是否找了噗瓏貢律師,不然怎麼還沒出去?
她開玩笑說乾脆直接付錢給她,她放我走人算了!

到了下午,問了先生,大兒子是否滿意他的蛋糕?
先生說:大兒子好久沒吃到蛋糕了,那天特別開心,
還問說能不能帶去學校分享給同學一起吃?!
先生還說,大兒子當天傍晚的表情特別豐富,
先是驚訝,然後開心接著就笑到合不攏嘴。
可惜,我卻錯過這精采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