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聽到病人真誠與衷心的感謝,再怎麼辛苦也值得,但遺憾的是這些年來已較少再聽到這樣的聲音了,」馬偕前院長施壽全,追憶在彰化鄉下成長時的溫暖醫病關係,感慨地說。
話語喚起我多年前的鄉村旅遊記憶,我的巴士正緩緩停靠站牌,一位阿嬤牽孫女的手上車,前座乘客趕緊站起來,禮讓座位給她們,阿嬤瞇眼生出兩條魚尾紋,散開的笑容淹沒臉上皺紋,連道謝聲都那麼淳厚。
車子在山路上右繞,卻在一個路口突然左轉,台灣也走入左派的大博愛思維中,讓政府巨手伸入每個車廂,為座位漆上不同顏色,以博愛座保護老弱婦孺。
大博愛思維進城,在我坐捷運時,見博愛座圍出一塊空間,讓四周拉車環的人不想沾惹,忽然有位年輕人穿過人群坐下,才過一站,有位老公公上車後走近,少年人轉身就走,連「請坐」兩字都省得說。
老年人搖擺地走向座位,凝視離去的身影,彷彿不悅於有人坐過他專屬位子,一臉木然地坐下,連一句感謝聲都沒有。
多年前台灣醫療實踐右派自由理念,讓貧苦者無錢看病,左派大博愛思維於是興起,卻把台灣推向極左,由中央集權的評鑑決定醫院階級,中央委員決定醫師開藥能否領點數,狀似北韓國家分配主義。
國家分配常伴隨效率低落。健保來臨前台灣醫院非跟政府請款,而是掏自民眾口袋,民眾珍惜己錢、不會無故看病,醫院惜口碑、不會亂開藥,在衛生署推動評鑑,而評鑑又影響健保經費分配後,醫院作風丕變。
評鑑委員僅來幾天,醫護卻整年準備,隨時記錄、整理醫療資料。評鑑委員看不見愛心,只能從量化資料評分,而學歷是重要指標,也推動醫師進修潮,讓醫師放下技術鑽研、返校寫論文。
於是台灣白色巨塔內越來越黑。醫師想的不是治好病人、建立口碑,而是提高量化績效;醫學教授想的不是解除痛苦、傳揚醫德,而是發表論文、國科會計畫,再拿論文與計畫去兌換升等權力。
病人想的也非感謝醫師,而是擴張己身的人權與人拳,像新聞中的一位老人,譏諷博愛座上的人後還揮拳,也像聯合醫院的一位病患,不滿醫療便打到護理師破相與崩牙。醫療環境惡化,護理師開始組工會,吶喊要政府提高工資、降低工時。
於是,在台灣醫療世界中,所有人的訴求又回到中央集權的醫療會議,像共產國家的人民權益分配,都要等政治局去定奪。好一個台灣醫療共產制度,誰能帶台灣醫療走出極左泥沼,但非走回極右叢林,並找回人性中消失的感謝聲呢?
〈續讀之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