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不要叫醒她啊？」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519號夢醒精靈」內心不停糾結著、掙扎著，此時的他真是萬分為難。

    叫嗎？自己死定了！

    不叫嗎？精靈可以這樣當嗎？也配稱作精靈嗎？

    夢國裡有千千萬萬個精靈，做著各式各樣的工作。最不得人喜歡、最令人討厭的工作，是把人從美夢中叫醒的工作；最令人痛恨、讓人謾罵不停的工作，則是不讓人從噩夢中醒來的工作。

    一直以來，「519號夢醒精靈」非常不喜歡這個兩面不討好的工作，尤其當他被派到小豫家裡，負責管理他們一家人的夢，不管好夢或噩夢，都不能絲毫有所偏袒。

    他一直請求夢王讓他換工作，或者換到別家去工作。因為，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焦慮不安，越來越無法完成交付的任務……

 

    小豫是個國小六年級的男孩，個性活潑開朗，遇到問題時，喜歡東問西問問個不停。

    「呼，嚇死我了！」小豫一臉驚嚇，神情恐怖。

    「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嗎？」媽媽把小豫叫醒後，幫他擦著冷汗。

    「呼……」小豫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別怕。別怕。來，跟著我做，先長長吸一口氣，再，慢慢、慢慢吐出來。」媽媽引導小豫做了幾遍吸氣吐氣後說：「最近你常常做噩夢，到底怎麼了？夢到什麼可怕的惡魔嗎？」

    「我夢到被一隻殭屍追著跑……」小豫心有餘悸的說。

    「被殭屍追著跑？」

    「對!牠一直追著我跑，張著獠牙要咬我吸我的血，無論怎麼躲都躲不開，連躲到衣廚裡牠都知道。嚇死我了！媽媽，謝謝妳叫醒我，及時救了我。」

    「叫你睡前不要看恐怖片，你偏不聽，看！殭屍來找你了。」媽媽一面倒開水給小豫喝，一面數落小豫：「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聽我的話？」

    「不敢了，再也不看了。」小豫一邊喝水一邊說，「媽，為什麼人會做夢？」

    「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豫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那，為什麼我都做噩夢，都夢不到好夢或美夢？」

    「你夢過啊！前天不是才夢到考試一百分嗎？」

    「對啊！老師特別多加一分給我，101分耶！還一直稱讚誇獎個不停，說我太優秀了，沒看過這麼棒的學生。可惜，唉，只是個夢……」想到這個美夢，小豫滿臉都是幸福快樂的表情，「真可惜啊！一下子就醒了。好短！」

    「美夢由來最易醒，古人說過了。」

    「為何美夢易醒，噩夢卻很難醒？媽，妳知道原因嗎？」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去問問夢國的國王吧，他一定知道。」

 

    「不必問夢王啦，問我就可以了。」「519號夢醒精靈」喃喃自語道：「昨天小熹睡醒了還賴著不起床，一直想要重溫她的美夢，就是典型的美夢易醒，其實是我動的手腳。」

    小熹是小豫的妹妹，這時也醒了，插嘴說：「美夢都很難再回想起來，頂多只會記得一點點，而且還忘得特別快。」

    「沒錯，根據我這幾十年來的經驗，記得的美夢很少很少，幾乎都忘了；噩夢倒是記得很久很久，至今我都還記得做過的可怕噩夢。」媽媽補充說。

    「媽媽也做過噩夢？」小豫很好奇媽媽到底做過什麼噩夢。

    「當然。我做的噩夢才恐怖呢？想知道嗎？」

    「想。」「想。」小豫和小熹同時回答，兩個人眼睛睜得特大，脖子伸得長長的，一副非常非常期盼的表情。

    「我的噩夢啊……」媽媽閉起眼睛跌入回想，「我夢見上樓梯時遇到一隻鬼走下來……我們，在中間轉角處碰上了……」

    「上樓時遇到鬼……」小熹心中默喊，想像那種情景。

    「那隻鬼長怎樣？有要吃妳嗎？」沒等媽媽說完，小豫迫不及待發問。

    「他兩眼慘綠發光，直直盯著我……」媽媽欲言又止，「感覺牠沒要吃我，好似要跟我說話。我還發現，她很像某一個人，一個親人。」

    「親人？」「哪一位？」

    「我的阿嬤。」

    「哇！」

    「外曾祖母嗎？」

    「對。我的阿嬤。」

    「然後呢？」

    「她伸出黑黑瘦瘦的手想要摸我的臉，指甲好長好長……」

    「哇！」「哇！」接連二聲大叫響起。

    「媽媽怎麼反應？有趕快逃嗎？」

    「我那時感覺兩隻腳被死死釘在地上，一點都動彈不得，心臟砰砰直跳，好像馬上要蹦出來似的……」媽媽心有餘悸，「還好這時有人搖了我一下，我就醒過來了。」

    「好險啊！」「真的好險。」

    「沒錯！真的好險，否則後果真的不敢想像。」

    「媽媽後來有再夢到妳的阿嬷嗎？」小豫問。

    「沒有咯。好加在。」

    「我希望我的阿嬷不要來找我，我會害怕。」

    「小熹的媽媽説的沒錯。」此時，一旁聽著親子對談的「519號夢醒精靈」自言自語道：「是我犧牲了一點靈珠寶光，妳媽媽才能迅速從夢中醒過來。」

    夢國裡對「夢」有嚴格的規定和要求，對「夢醒精靈」尤其嚴格，規範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美夢不能太晚叫醒，半秒都不行；噩夢不能太早叫醒，一刻鐘嫌太少。」

    如果「夢醒精靈」犯規，視情況輕重，會被處罰減損他的靈珠光，最後變成一顆死珠。

    失去靈珠光芒的精靈，最後會灰飛煙滅。

 

    為了保護小豫一家人，「519號夢醒精靈」已經違規好幾次了，早已被處罰到靈珠光變得非常黯淡，如果再犯規，很有可能就此一命嗚乎。

    「我到底要不要叫醒她啊？」

    「519號夢醒精靈」想起他還沒變成「夢精靈」以前，那時牠是一隻到處躲人的小強。

    有一天晚上，為了尋找食物，不小心跌入小小豫家的洗菜槽內，不論牠怎麼努力，千辛萬苦都爬不出去。

    那天天快亮時，碰巧小小熹醒來喝開水，小強一發覺有人，發瘋似的在槽內死命掙扎，害怕得像隻無頭蒼蠅般，嚇了小小熹一大跳，立馬跑去叫醒爸爸和媽媽。

    爸爸原本要殺死小強的，「別殺牠，牠只是出來找食物吃而已。」是媽媽和小小熹的不忍心，要求爸爸放牠一馬，最後爸爸放牠走了。

    此後幾個月，小強又碰到數次相同狀況，都在小小熹的要求下，才得以保全住性命。

    「你為什麼這麼不小心呢？別再讓人類碰見你咯，趕快走吧。」這是小強最後聽到小小熹說的話。

    小強最終還是沒有逃過人類的毒手，在一次橫越馬路的途中，小強被一輛晨運小卡車輾死了，最後變成「519號夢醒精靈」。

 

    「我到底要不要叫醒她啊？」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中年婦女，「519號夢醒精靈」再一次詢問自己。

    中年婦女正是小豫和小熹的媽媽，兩星期前為孩子們買早餐時，不幸被賣菜的小貨車撞倒，昏迷不醒直到現在。

    醫生說昏迷指數5，可能醒，也可能不醒，看狀況而定。

    想到小小熹對他的救命之恩，想起媽媽曾經對他伸出援手，「519號夢醒精靈」跌入深深的焦慮當中。

    「叫醒她嗎？這不是正常的作夢，是昏迷，叫醒是最嚴重的犯規行為，一定會被重罰，有可能小命不保……」

    「不叫醒她嗎？可以這樣視而不見，見死不救嗎？何況，我還叫5.1.9，我…要…救…呢。」

    時間過去秋陽灑落，點點金光映照在病房的窗簾上，小熹的媽媽最後終於醒了，全家又重新拾獲了歡樂。

    「519號夢醒精靈」則因靈光用盡，自此消失人間。

    那天他走的時候，天空一道閃電劈過，雷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