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erpt:凱薩琳.羅傑斯(Katharine M. Rogers)的《貓的世界史》
2025/05/02 05: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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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凱薩琳.羅傑斯(Katharine M. Rogers)的《貓的世界史》
書名:貓的世界史
作者:凱薩琳.羅傑斯(Katharine M. Rogers)
譯者:陳丰宜
出版社:堡壘文化
出版日期:2024/02/17
【Excerpt】
〈成為家中及沙龍的珍寵〉(Cherished Inmates of Home and Salon)
在古埃及沒落後的幾個世紀以來,幾乎沒有人將貓當作寵物或同伴看待。最先使用文字表達自己對貓的依戀的人是一名九世紀的愛爾蘭僧侶,或許是因為他立下的清貧誓言(vow of poverty),讓他無法跟其他動物成為朋友。他透過觀察他的貓潘古(Pangur Ban,意即比雪更白的貓)來活絡自己的學術工作,並創作了一首詩來歌頌他們的親緣關係。僧侶覺得潘古追擊老鼠就像學者在追求真理,因為兩者都很熱愛自己的工作,所以視名聲如無物也不曾感到無趣過。當潘古抓到老鼠,就像學者闡釋了一段晦澀文本一樣,會為自己的靈巧而歡欣鼓舞。僧侶及他的貓就像是同志,默默和諧地相處,並且各有所長。該名僧侶完美地捕捉到了人和貓之間可能存在的自給自足和同志情誼的結合,更進一步認識到了上帝創造的生物間的親緣關係,而這是當時正統的教會教義所否認的。
法國詩人約阿希姆·杜·貝萊(Joachim du Bellay)非常寵愛他的貓貝洛(Belaud),甚至在一五五八年之際幫他的愛貓寫了一篇長達兩百行的墓誌銘。他知道同時代的人會認為為哀悼一隻貓是件荒唐的事,因此故意誇大了自己的悲傷,以傳統詩人頌揚情婦的方式列舉出愛貓各種討人喜歡的面貌,這也使他的詩作略帶戲謔。儘管如此,我們依舊能感受到文中那一大段充滿愛意的細膩回憶肯定是來自他對愛貓的溫暖感情。他無法表達貝洛這個小小的「大自然傑作」對自己有多重要,他讚美這隻貓的銀灰色毛皮,讚美牠仰躺時會出現的「白色貂皮」,稱讚牠撲向老鼠時的「敏捷優雅」,以及追著毛線團那「奔跑、滑行跟跳躍」的姿態,等到牠將毛線團拖成一個環狀時,就會莊嚴地坐在中間,展示牠那「毛茸茸的圓肚」。法國哲學家米歇爾·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熱愛動物,並對人類自以為是的優越性提出質疑,他選擇用自己的貓作為證據,向世人證明其他動物並不僅是為了人類的便利而存在:「當我和我的貓玩耍時,誰能分清楚究竟是她陪我玩比較有意思,還是我陪她玩才更有趣?我們互相用愚蠢的把戲來娛樂彼此,我有陪她或是拒絕的權利,而她也有。」(‘When I am playing with my Cat, who knows whether she have more sport in dallying with me, than I have in gaming with her? We entertaine one another with mutually apish trickes. If I have my houre to begin or to refuse, so hath she hers.’)
……
隨著時代變遷,寵愛貓逐漸變成一種時尚。知名的豎琴演奏家杜普伊女士(Mademoiselle Dupuy)表示,她之所以能不斷保持一定的音樂水準,全都要歸功於她的愛貓,因為她的貓會在她練習時仔細聆聽並指出錯誤;她還將遺產全都留給了自己的兩隻貓,並詳細說明該怎麼照顧牠們的飲食。安托瓦內特·德舒利埃(Antoinette Deshoulières)是路易十四時期備受稱頌的宮廷詩人之一,她曾以愛貓格里塞特(Grisette)的名義寄信給她的友人跟他們的貓。十八世紀的英國唯美主義派藝術家霍勒斯·沃波爾(Horace Walpole)與他的法國朋友一樣相當喜愛並尊重貓(及小型犬),他曾描寫了一位迷人的法國女士所舉辦的晚宴,「我們之中只有一個有四隻腳的存在,雖然他的外型酷似安哥拉貓,但個性與他的女主人一樣溫柔、懂事、討人喜歡……他是尼弗努瓦公爵(Duc de Nivernois)特別的朋友。」霍勒斯還會向瑪麗·貝里(Mary Berry)進行報告,她的貓正由他飼養:「小貓和我沒什麼特別的冒險,只是偶爾會因為咬和抓起一些小爭執,絕對比不上其他夫妻爭吵來的有意思。」
……
在十九世紀時期的法國主流作家中,很難找到不喜歡貓的人。舉例來說,歷史學家伊波利特·泰納(Hippolyte Taine)就是三隻貓的「朋友、主人及僕人」,他在一八八三年為牠們獻上了十二首十四行詩的作品。詩人斯特凡·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則是非常寵愛他的貓耐吉(Neige),「他會用尾巴擦掉我的詩句,在我寫作時在我的桌子上走來走去。」即便身處在對貓友善的年代,泰奥菲爾·哥提耶愛貓成痴的個性仍舊相當引人注目,他將最寵愛的其中一隻貓取名為泰奧菲爾夫人,「之所以這麼取名,是因為她和我就像處於親密的夫妻關係之中」,不僅平時形影不離,就連在吃飯時間,他的愛貓也總是會攔截「從我的盤子到我的嘴裡途中」的食物。除此之外,他還講述了愛貓第一次碰見鸚鵡的搞笑軼事:起初,貓認為那隻鸚鵡是隻綠色的雞,並開始跟蹤牠,但當鸚鵡開始說起話時,可說是打破了貓的定見,接著只見貓一股腦地倉皇躲到床底下。哥提耶表示「要贏得貓的喜愛並不是件易事」,但只要你能「證明自己值得牠們付出友誼」,牠們就會給予你同等程度的忠實陪伴及充滿智慧的情感表達,就像是人類對狗抱持的那種傳統期待。
……
在英國文學史上相當知名的勃朗特姐妹熱愛所有動物,尤其同情遭受欺壓的人物,安妮·勃朗特(Anne Brontë)及夏綠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ë)在小說中引入了貓這種生物來區別個性敏感及遲鈍的人。敏感之人不管動物的地位為何,而是會優先考慮到牠們的感受;至於後者認為貓跟婦女及農民是一夥的,因此非常看不起牠們。在安妮·勃朗特的《阿格尼斯·格雷》(Agnes Gray, 1847)中,女主角對於村莊裡的貓受到的糟糕待遇感到痛苦,牠們經常因為偷獵而成為鄉紳的獵場看守人的獵殺目標,同時得擔心鄉紳家公子哥們養的狗,因為他們會為了有趣而故意將狗放到窮人家的貓群之中。後來備受村民敬重的威斯頓牧師將老南西·布朗的貓從獵場看守人手中救了出來,並大膽地告訴鄉紳,那隻貓對老南西來說比鄉紳家的那窩兔子更有價值,同時也不吝讓那隻貓待在他的腿上。與其形成對比的是另一位世故的教區牧師,他不僅不關心可憐的教徒,當然也毫不在意貓的感受,甚至還一腳將牠踢到地上。夏綠蒂·勃朗特在一八四九年出版的《雪莉》(Shirley)中,主角羅伯特·摩爾(Robert Moore)不僅顧慮到狗的心情,也照顧到了貓的感受,雖然粗魯的馬龍牧師總會藉由捏著老黑貓的耳朵來展露自己的男子氣概,但摩爾卻不會刻意打擾牠,而是安靜地鼓勵著那隻貓做出的任何舉動。
就連《荒涼山莊》中性格怪異的簡夫人也是受人珍視的寵物。當克魯克在與牠對話或是將牠扛在肩上時,我們都能看出這是一位老人跟他唯一朋友之間的正常關係,這也藉此彰顯出克魯克其實也擁有常人的平凡性格。在早期的幾個世紀裡,貓科動物就算遭受痛苦也會被人類冷嘲熱諷,如今卻為世人認真看待。在愛倫坡的〈黑貓〉中,敘事者謀殺貓隻的行為就跟殺害妻子的惡行沒有兩樣。在《紅杏出牆》中,勞倫特對那隻看似在指責他們的貓弗朗索瓦所抱持的憤怒,最終還是凌駕於他自身的內心恐懼,因此最後做出將貓扔出窗外這個讓人心碎的決定。即便弗朗索瓦下半身癱瘓的主人拉甘夫人早已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事,卻也無能為力。貓被丟出窗外後,背部因墜地而骨折,整晚只能邊哭邊呻吟,勉強拖著身子行走。事實上,謀害弗朗索瓦的行為比謀殺泰蕾絲的丈夫卡米耶更讓大眾感到憤怒,人們面對此事的反應跟在面對人類犯罪行為時的反應如出一轍。
……
在維多利亞時代的法國,大多數人並不會刻意壓制貓與生俱來的自然野性,哥提耶和波特萊爾等知名作家都稱頌貓是會在城市屋頂嚎叫,並且不把法律放在眼裡的夜行性動物。在法國畫家葛宏德維於一八四〇年代的擬人化動物畫作中,他透過貓反映出波希米亞知識份子的世界觀,他們蔑視家中的戒律及傳統。雖然他筆下的貓有著人類的姿態並身著人類的服裝,但身體細節卻都描繪得相當逼真,而臉上充滿天真、偽善、浮誇或活潑的神情也讓人相信貓確實會有那些表情。在他為巴爾札克(Honoré de Balzac)〈英國貓的心事〉(Heartaches of an English Cat)繪製的插圖中,描繪了一位純真的女主角,用以諷刺英國的假道學和虛偽。這個天真的女主角站在一隻天使貓與惡魔貓之間,前者帶有貓科動物特有的平靜微笑和渾圓大眼,後者渾身充滿邪惡的氣息。在另一幅作品中,瀟灑、放蕩的公貓在屋頂上向端莊女主角求愛。即使在法國,還是有人將貓視為家寵來珍惜。舉例來說,在《紅杏出牆》中代表傳統資產階級的拉甘夫人就深愛著她的貓弗朗索瓦。之後,愛貓者也開始透過強調貓跟狗之間雷同的特質,來驗證貓確實有成為寵物的價值及資格,像巴黎動物保護協會的公報就在一八六〇年中期開始刊登貓科動物表示忠誠的故事,有篇文章甚至稱有隻家貓在主人自戕後也試圖自殺。
在日本,貓被歸類為還算討喜的寵物,既不是特別邪惡,也不是甜蜜無害的。浮世繪畫家歌川國芳就很常將貓科動物擬人化地融入世俗場景之中。在一八四〇年的《優雅的娛樂》(Elegant Entertainment)中,三隻舉止端莊的藝妓貓圍繞在一隻打扮成商人的公貓旁,一隻負責盛飯、一隻翩翩起舞,另一隻正對小貓丫鬟頤指氣使,儘管牠們表面上看似專注於提高公貓的興致,但牠們狡猾的表情和慵懶的耳朵暗示了牠們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歌川國芳和其他浮世繪畫家的作品通常帶有輕微的反叛色彩,作品以傳統社會生活及古典文學為題,或是描繪那些藝妓及歌舞伎演員這種人物,他們聲活在上流社會的邊緣。由於貓對人類的法律及禮儀規範漠不關心之故,因此成為適合嘲諷傳統資產階級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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