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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克布拉格穿的耳洞
    2025/04/14 18: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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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年前的耳洞與32年後的自己

     

    三十多年來,不論是剛認識或久未謀面的朋友,在第一眼看到時,總能感覺得到對方的目光是在我左耳的耳環上,如同男生會盯著漂亮女生身上某部分一樣,這哪部分就因人而異了。在與朋友聊上幾句後接著會問我,是從事音樂或繪畫的藝術家嗎?我總回答「不是,我是商人」,然後總會迎來對方奇異中帶點異樣的眼光。

    我也一直記得,也是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去當時女友現在的太太家中,面見她的父母時,對方家長看到女兒交往對象是個留著長髮戴著單邊耳環的痞子,真不知當初他們是甚麼想法,不信任?不放心?不可靠?應該都有吧,還好太太當年沒有嫌棄我。這是我現在當了女兒們的父親後,才依稀有這樣的心情,不過確切心中的感受,還是要等未來女兒帶男友來見我的時候才能說明白。

    前陣子去女兒國中的家長日,女兒的同學剛去西門町又穿個耳洞,連耳骨在內已經穿了三四個耳洞,她直誇我戴的耳環很漂亮,然後就看到一個13歲的國中女生與56歲的同學父親,如同在討論菜價蛋價一般,互相分享穿耳洞經驗及要如何保養,然後數落哪家穿的洞很不OK,這個經驗是我從來沒有的,很有趣。

    我的耳洞是1993年12月19日在捷克布拉格穿的,穿耳洞外加一個純金的圓形耳針,一共199捷克克朗 (KC),約合250元台幣。

    捷克斯洛伐克經歷1989年的「天鵝絨革命」後,於隔年脫離社會主義體制,並於1992年和平地分離為捷克與斯洛伐克兩個國家。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整個世界不論東西方,都正風起雲湧地產生巨變。

    1993年的當時,兩個國家脫離社會主義體制與分離沒多久,我在法國巴黎的捷克大使館辦理入境簽證時,這邊是辦捷克簽證的小窗口,一大片磨砂毛玻璃開一個半圓小口,大使館人員就在小口後方辦理簽證,很像以前在老舊診所領藥的感覺,有種社會主義的氛圍,然後隔壁就是辦斯洛伐克簽證的窗口,兩個窗口長得一模一樣,兩國的辦事處都在同一個小房間內,簽證當天就辦下來,應該是因為國家剛開放,要鼓勵世界的旅人去當地觀光,所以手續就從速辦理。

    那時的東歐,在我這種從小讀三民主義,深受反共抗俄的大中華教育影響的一代心目中,也是有如匪區一樣的存在,雖然不如1991年第一次到北京時所給我的震撼,但要進捷克、波瀾、匈牙利這幾個前共產國家,尤其人種是金頭髮的西方人,語言也完完全全不通的狀況下,心中確實忐忑許久。

    我住在布拉格火車站樓上一家新開的青年旅舍9天,四人一間房,每晚250捷克克朗且不含早餐,其實並不便宜,但貪在交通方便,就住了下來。

    那時東歐人看到黑眼睛黑頭髮的亞洲人很稀奇,留長髮的亞洲人更沒看過,走在路上都會有好幾雙眼睛不客氣地同時直視著你。在布拉格我遇到好幾位在不同國家不同地方碰面多次的旅行朋友,白天流連在布拉格的博物館、歌劇院、街道、教堂、歷史建築,晚上則與各國的旅行朋友到市政廳的「Cafe Nouveau」喝酒聊天,非得到酒醉盡興後,才肯回去。晚上的布拉格街道也是很熱鬧,雖然店家都關燈休息了,但在瓦茨拉夫廣場的騎樓邊上,到處看得到一群一群的流鶯們穿著光鮮亮麗,美麗動人地在招攬客人,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捷克的性產業在歐洲是非常有名的,有如荷蘭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我因為從沒看過這樣的陣仗,加上年輕緊張又喝了有點茫,手上握著打開的瑞士刀,眼神偷瞄著東歐血統的美麗流鶯,頂著喝了兩公升啤酒的混沌腦袋,搖搖晃晃地走回位於火車站樓上的青年旅舍。

    我一直想在身上為這趟為期半年,一輩子難忘的旅行留下實體的印記,不是刺青就是鑽耳洞。在旅行的後段來到布拉格,也剛好這是我很喜歡的城市之一,各種因緣際會湊在一起讓我覺得時機已經到了,於是這天下午來到零下七八度的布拉格街頭,就走進一家極為傳統老派的金飾店,整家店有如通化街的金飾店再早個15年的裝潢,裡面就坐著一位微胖的中年大媽好奇盯著這個緊張的亞洲人。語言完全不通,比手畫腳告訴中年大媽我想穿耳洞,中年大媽待我選好一個金質圓球形的耳針後,手拿著一把比裝潢用的釘槍小許多,像掌上型手槍的鑽洞機要我在椅子上坐好,在我還沒反應,啪地一聲就將圓球耳針打入我的左耳垂上,連叫都來不及。

    打完後,中年大媽才拿了鏡子讓我確認,這時要反悔不打或打錯地方都已經來不及了。原本我以為會給我保護傷口用的藥膏,但中年大媽收了199捷克克朗後,好像就結束這場交易似的,沒有要再給我任何東西,因此我用極為簡單的英文問她:「medicine?」,她無奈地搖搖手聽不懂,於是我又問她:「doctor?」,這次中年大媽懂了,帶我到隔壁一家藥房,隔著鐵欄杆,跟藥師拿了類似小護士的藥膏給我,當時我以為東歐社會主義下的藥局都是隔著鐵欄杆拿藥給患者,可能因為藥物管制之類的原因吧,10年後去西班牙,某次也是要到藥局拿藥,同樣也是隔著鐵欄杆跟藥師領藥,我才知道,好像全歐洲的藥局都是如此,但我不是這麼確定原因,知道的朋友再告訴我。回到1993年的布拉格,藥師給我藥膏後,要我定時擦,並且沒事轉轉耳環,以免因為傷口的分泌物讓耳針黏住或耳洞密合。

    那時已經流浪到不想回家,不確定何時會回台灣,因為之後的旅程會穿過捷克與波蘭,都是零下七八度甚至零下十多度的溫度,可能天冷的關係,耳洞的傷口時時在化膿,擦了又冒出來,拖了好久回台灣近三個月後才漸漸癒合。

    隔年年初旅行結束回台灣,因為這個留念的耳洞,被我父親叫到房間痛罵一頓也大吵一架,他完全無法忍受一個留長髮戴耳環的兒子,我則覺得他怎麼這麼八股迂腐,那時驕傲得完全無視家人這半年以來的幫忙與關心。當時我父親的年紀比我現在小5歲,有時我會想,如果現在我的孩子在青春期時,做了我非常無法忍受的事情,我會如何處理?狠狠罵他們一頓?還是痛打一頓?又或是默默忍受下來,想著自己年輕時也是這樣。雖然我時不時看到自己的耳洞就會揣摩這個情境,但還是沒有把握自己會如何做。只是現在面對青春期的女兒冷言冷語冷淡以對時,我會很阿Q地自嘲,反正我與我父親的關係也不怎麼好,這算是種輪迴。

    往後的32年,我沒有再穿過耳洞,也沒有去刺青,因為感覺動機已經沒有這麼強烈了,於是也默默帶著這個紀念,走過這麼久的時間,耳洞也化為自己的一部分,再也不會密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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