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生存,人可以殘忍到什麼地步?被遺棄的痛加上得而復失的愛,能讓一顆心碎裂到什麼程度?在金基德榮獲威尼斯金獅獎的最新作品《聖殤》中,我看到一種悲恨交織、融憫於苦的暴力美學。
三十年的孤絕失落,換來孑然一身的慘酷決斷,不曾愛與被愛,所以無感於他人痛徹心扉的絕望。哀號過耳,血漫如流,只是冷冷地望,定定地傷,置身於沒有同情或寬容的世界,他早已入撒旦之列,靈魂空洞。直至懷抱歉疚的母愛突如其來,半信半疑間終於繳械依賴,會笑會哭會擔憂與期待,有夢有惑有溫度與凍寒,再也不能心無罣礙,因為家因為愛。卻是源起於自毀毀人的復仇,同歸於盡,但終不能義無反顧。
處心積慮的設計,來自於孤子被逼至絕地的自戕,如何讓對方理解失去所愛的至痛,一種天不應地不回的靜寂虛空?那麼,就讓光透進他的黑,用愛抹去他的暗,讓他體會愛與被愛的滋味,再狠狠拋擲到不見天日的世界盡頭,這是母者的復仇。偽裝的愛不容易,愛弒子的仇人更為艱難,然而同為天涯淪落人的相濡以沫,竟讓彼此的傷痛產生共鳴,被棄的孤兒與失子的母親,就在一真一假、一實一虛的互動中,由恨生愛,由悔生悟。
凡由死而來的,終究要回歸亡逝。母者以死懲罰依戀上自己的仇人,讓他感知失去摯愛的絕望,即便心意已決,自高處躍落時猶有一絲不忍,那是對惡人的憐,因為知道他無根的悲,所以消解了恨,所以懂得與惜憫。但除了死,實無以為繼。而真相大白之後,恍然暸悟的惡人,再也無能暴力,愛過了,便也軟弱了,然後可以理解自己曾經的殘暴與罪行。於是,以血為誓,將自己的生命交與無知的受害者,讓行進的車輪拖曳出一道華麗的赤痕,見證他身靈合一的救贖------。
心底的悸動久久難以平復,如此激烈而徹底、猙獰而真實,關於罪與罰、愛與恨的多重辯證,金基德果真是金基德。飾演母子的兩位演員功力不俗,在窒息的氛圍中張力無限,尤推層次分明、眼神多變的母親,集魔鬼的意志與天使的親情於一身,連週遭的空氣都為之入戲。推薦向光性強的人前往觀賞,宜迴避深秋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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