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首先吸引我的是演員,如果是由江口洋介、宮崎葵、妻木夫聰和佐藤浩市掛名主演,怎能不看?雖然此片探討的是在泰國橫行的兒童買賣與童妓交易,以及內臟器官販賣、活體移植等社會問題,相當沉重,但看過2005年奧斯卡紀錄長片得主《小小攝影家的異想世界(Born Into Brothels)》的我,對加爾各答紅燈區的孩童命運感到噓唏,但只要做好心理準備,應該還是可以挑戰這部由阪本順治執導的電影。
身為獨立製片導演的阪本順治,擅長以反面切入人性黑暗,透過流利影像描寫個性獨特的社會反叛者,就我所看過的前作《東京陌生街道》和《往復書簡:二十年後的作業》來說,黯沉的人際關係配合懸疑的情節,驚悚微微,尚在可接受範圍。所以,我借了這部2008年由韓裔日人梁石日作品改編的電影《黑暗中的孩子們》,看完後,數度欲嘔,雙眼紅腫,不忍回想的我徹底崩解了之前所有的審慎評估,終於理解此片何以未能在國內院線上映,它的黑暗與心碎指數破表,遠遠超過我所能承受的極限。
人生既已如此艱難,為什麼還要在電影裡自找麻煩?好友這些年選片必然排除血腥猙獰、哀傷無解的題材。骨子裡有自虐成分的我,總與他背道而馳,輕盈易懂、幽默諧趣的電影不常列入我的優先名單。基於「我痛故我在」的信仰,世路坎坷,人心難料,總有些存在卻不被知曉的悲苦可以藉由影像重現,去撞擊去思索去傳播,然後,或能有所改變。這也是我一直堅持書寫觀影心得的主要原因。《黑暗中的孩子們》並不煽情,看過阪本順治電影的觀眾應該熟知他冷靜客觀的影像語言,片中孩子們沒有大哭大鬧的情節,只有一雙雙無神絕望的眼睛看向鏡頭。面對皮條客的辱罵抽打,或恐懼,或無助;看向外籍嫖客的表情,或無知,或鄙夷;對待加諸於身體的暴力,只能抽搐顫抖,或生病死去。光是回憶劇情寫下這段文字,便讓我激動不能遏抑,遑論觀看時的乾嘔與衝擊。
導演坦言拍攝此片並非以進步國家的姿態控訴他者文化的野蠻與落後,有需求才有供給,歐美甚至日本觀光客的消費都是幫兇,這是一部凸顯加害者作為共犯結構的沉重電影,孰能無私?誰又無罪?當我看到那些冷血監控孩童的皮條客,亦背負著童妓成長的不堪記憶時,頓時被迴環反覆的命運感所擊中,久久無法抬頭。關於童妓問題,在2014年世足賽時,巴西官方擔心大量的遊客會吸引童妓湧入主辦城市,其人權秘書處還特別撥款成立專案計畫來處理,可見得這並不僅僅是泰國的犯罪現象而已。
我特別上網查詢台灣的情形,在2007年時,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所公佈之資料,台灣雛妓人口數約有十萬名,而且在台灣商業利用「性」做促銷之情形極為嚴重,因而被列入兒童性觀光場所黑名單。時隔六、七年,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孩子們身處黑暗,但至少我們可以關注並支持台灣展翅協會(原台灣終止童妓協會),他們長期關心跨國人口販賣問題、泰國籍女性協助方案,到未成年少女服務方案等,從被害人問題嚴重被忽視的時期,一路倡導台灣相關保護政策的改進,藉由法治的建立,改善兒少人權、人口販運的情形。
行筆至此,怎能不想起莫那能的詩<鐘聲響起時--給受難的山地雛妓姊妹們>?「當教堂的鐘聲響起時 ∕ 媽媽,你知道嗎? ∕ 荷爾蒙的針頭提早結束了女兒的童年 ∕ 當學校的鐘聲響起時 ∕ 爸爸,你知道嗎? ∕ 保鏢的拳頭已經關閉了女兒的笑聲 ∕∕ 再敲一次鐘吧,牧師 ∕ 用您的禱告贖回失去童貞的靈魂 ∕ 再敲一次鐘吧,老師 ∕ 將笑聲釋放到自由的操場」,多麼希望此詩的心聲已成絕響,只有笑語,無有怖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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