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在書桌前咬牙抓頭。我走到旁邊瞧瞧，原來是在寫學校老師出的作文功課，題目是「新年目標」。他說開頭很難寫，好不容易從台北101跨年煙火破題卻接不下去。我教他可先把題目相關的幾個想法寫下來，再去蕪存菁排列組合生成分段大綱，應該就會比較好寫了。滿臉豆花的兒子回說：「老子講得容易，小子寫得困難！」

下午收到兒子傳來的簡訊說他終於寫完作文了，我看到內容嚇一跳，竟用罕見的成語「搜索枯腸」寫了一段：「新年的目標是作文進步。我寫作文的開頭時常常會搜索枯腸，不知如何下筆，希望今年下筆前先構思，擬好大綱再寫，才能順利完成一篇作文。」我大大按個讚後才知道原來媽媽有幫忙修改潤飾。由此可見，寫作文真的是許多學生的日常障礙，常常是父母子女的集體創作，要花很多時間與心力才能順利闖關。

晚上回家，我從書櫃拿出二十多年前買的張忠謀自傳(上冊)，特別翻到附錄的「殺臭蟲」這篇文章給兒子看，他讀得津津有味，因為裡面提到被殺的臭蟲屍體流出來的血其實是人們自己的血。兒子認得張忠謀老先生是台積電的創辦人，白髮蒼蒼長得像肯德基爺爺，也聽說很多家長希望學生用功念書，目標是長大後到台積電工作賺大錢，但他萬萬沒想到張忠謀居然也會寫「殺臭蟲」這樣的文章。我帶著他閱讀自傳裡的說明才知原來「殺臭蟲」是張忠謀13歲時寫的作文，不僅栩栩如生地描述同學們一起殺臭蟲的壯舉，也發人深省寫道：「我們不但要殺真正的臭蟲，還要殺人類的臭蟲---一般貪汙的官吏，囤積居奇的奸商。」

很愛幫忙「殺蟑螂」的兒子覺得張忠謀好厲害，能夠製造晶片也很會寫作文，不知自己13歲的時候能否寫出一樣好的文章？我鼓勵兒子要多看書多看偉人傳記，也要多想多寫多方嘗試。從張忠謀自傳(上冊)可知，他少年時期曾夢想成為一個作家，但父親提醒：「寫作是一個不易謀生的職業。你做作家，可能會餓肚子。」即使張忠謀後來走的是科學工程之路，還是很喜歡閱讀如莎士比亞、海明威等文豪的書，甚至自己當起作家，在自傳(上冊)出版二十多年後再推出更厚實的自傳(下冊)，娓娓道來他陸續在美國的德州儀器與台灣的台積電工作打拼的精采人生。

睡覺前我翻到剛買的張忠謀自傳(下冊)第110、111頁，帶著兒子一起共讀：「我的二十五年德州、德儀生涯，也許可以用邱吉爾的語言形容：黃金般的晨潮，黃銅般的午潮，鉛一般的黃昏。但是，每一個材料都結實，而且我都盡力擦亮，使得它熠熠地發出它特有的光彩。」父子倆彷彿穿越時空看到邱吉爾與張忠謀兩位老先生一邊促膝長談一邊擦拭手上的戒指。接著讀到：「二十五年的美好生涯，結果還是走到黃昏。雖然我還是盡力擦亮似鉛一般的黃昏，而且使它發出它特有的光彩。但是我決定再找回黃金。德儀不再給我黃金了，我去別處找！」原來張忠謀回台灣找到的黃金就是台積電呀！

另一位老先生富蘭克林曾說：「讓一個人重新活過一遍的最好方法是：回憶那種生活，並用文字記錄下來，讓這種回憶盡量可長可久。」父親為愛朗讀後跟兒子說：「新年目標的作文還算好寫，追憶似水年華的自傳才難寫呀！」